“王……掌柜……您误会我家主子了,您不知道,这姓苏的不是个好东西——”
阿二话都不曾说完,便被寒着眉眼的李云辞抬手制止了。
李云辞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瑶清,好似要将贺瑶清盯出一个窟窿来,直将贺瑶清盯得心下微骇。
原李云辞也不是不曾与她动过手,那日在偏屋,不过是扼了她的手腕,便教她以为手腕当即要被折断一般,如今被这样盯着,又是惊慌又心生惧意,忍不住便要向后退去,连指节都在微微颤抖着。
良久,才听得李云辞喑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声音低沉又嘶哑,这倒让理直气壮的贺瑶清没来由得一阵心虚,当即别过了眼眸。
却不过一瞬,暗骂自己没用,如今打了人的人是他,怎得好似反过来变成她的不是了?
随即摆出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抬眸回瞪了过去。
“我不知你为何要在我跟前阴魂不散,那日你说的两讫你如今是忘了?莫说今日我与苏掌柜如何,我与谁人如何都与你无关,还请你,莫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可贺瑶清却一眼撞进了李云辞眸色深深如墨的眼中,那眼眸晦暗无明,一丝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
李云辞冷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在贺瑶清的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却终究是在对视片刻后,豁然回转过身,唤了阿二,便穿过人群,走了。
这厢贺瑶清望着李云辞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下一个松怔,缓缓吐出一口气,步履虚浮险些要站不稳。
门口围着的众人见着没有热闹看了,便也慢慢四散。
不多时,翠儿寻着大夫回来了,贺瑶清找了先头几个轿夫,几人一通手忙脚乱将苏凤卿抬入屋内。
大夫好生替苏凤卿搭了脉息,只道还有些内伤需好生将养,想来打人之人手下不曾留情。
贺瑶清立身在一旁闻言,满是愧怍,只当是因着她苏凤卿才横遭此劫难,“大夫只管开方子,不用琢磨药材金贵与否,苏掌柜能快些好起来才是要紧。”
那大夫缕了一把胡须,点了点头,便要出去开方子去 ,贺瑶清随着大夫一道。
正这时,那原本出气长进气短的苏凤卿缓缓掀了眼帘,轻声唤了一声,“瑶娘……”
最是温柔的声音,只苏凤卿如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之处先头瞧着没什么,可如今渐肿成了一个猪头一般,故而饶他口中唤人的声音如何好听,都教贺瑶清难以直视。
贺瑶清应声顿了步子,那大夫朝贺瑶清作揖,便自出屋子去了。
贺瑶清回身至床榻边,“苏掌柜,身子上头可有哪处不爽利的?大夫眼下正在府中呢。”
苏凤卿正要说话,却不知是哪处岔了气,一时间咳嗽个没完,好容易止住了,轻声气喘吁吁道,“那李家公子,不知为何……今日见着我……二话不说……就……”
话不曾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贺瑶清报赧,苏凤卿不知晓李云辞为何这般对他,她却是清楚得很。
那李云辞的心胸,也就针眼大小,那日因着她让他白排了队伍吃了闷亏,眼下便将气皆撒在苏凤卿身上头。
贺瑶清心下回转之际,复听到苏凤卿呢喃道,“瑶娘,这样的人……你与他离远些的好……”
正要应声,却不知苏凤卿从何处来的气力,竟抬手置于贺瑶清手上,贺瑶清当即大骇,倏地起身抽了置于床沿之上的手,许是用力过猛,将苏凤卿的整条绵软的手臂皆甩了出去,当即牵扯了苏凤卿旁的伤口,一时又是一阵哀嚎。
贺瑶清愧怍不已,却再不想上前去,只得寻了借口朝苏凤卿道,“苏掌柜好生歇息着,我去瞧瞧大夫药方可开好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不想又被苏凤卿唤住了。
“瑶娘……”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莫要放在心上,早些回去歇息罢,你绣坊想来还有许多事体要你主持的。”
这话一出,倒教方才心生避之不及的贺瑶清又是汗颜无地。
今日之事摆明了是因她而起,如今苏凤卿受了这样重的伤囫囵话都说不出一句,她若就这般走了,当真是说不过去。
“苏掌柜见外了,好生歇息着,我先去瞧瞧药方。”
言讫,旋身去了。
床榻上头的苏凤卿见着人走,才缓缓阖了眼眸。
贺瑶清出去时,大夫正在外头替那些个倒地的伙计查看伤势,翠儿正候在门外,见着人出来,忙上前迎。
贺瑶清心下有愧,遂问了药方何在,才知晓这一会儿,药都已买回来了。贺瑶清便去小厨房盯着煎了药,待药好了,又瞧着女使将药端入苏凤卿的屋中,这才要走了。
不想内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声音之剧烈,倒似是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一般,委实不忍心,复又回转过身入了屋。
果然见苏凤卿将药盏里头的药皆吐了出来,如今整个人正伏在那女使的臂弯中气喘不已。
见着贺瑶清入内,苏凤卿缓缓抬了头,硬是朝她挤出了一个“无碍,且宽心”的笑意来。
“瑶娘,你回吧。”
今日出来匆忙,寻雁堂里头好些事体不曾安排妥当,如今已这样久,再者她原也不是大夫,这般杵在这头也帮不上什么忙,遂点了点头。
“既如此,苏掌柜好生休息,我先回了,明日得了空便来瞧你。”
说罢,朝苏凤卿盈盈一拜,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