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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1 / 2)

皇帝陛下下旨,常朝继续,不上常朝可不食官家俸禄。平常朝政事务依旧进行,提到蒙古还是沉默。

今日常朝倒是终于有个新议题:山东兵该回山东了。

摄政王没表示。

宗政将军神游天外,四周都是桃花的香气。

两尊神都冷冷地呆着,首先提议山东兵撤回的官员轻微地讨了个没趣。

王修不当值,所以在王府见陈春耘。陆相晟在右玉征河北兵,陈家下了死力。陈善年找补陈驸马傻了吧唧跟着罢朝的漏,抻了几天,摄政王安抚寿阳大长公主几句,恢复陈家兄弟进鲁王府讲课。今日倒不是陈春耘讲课的日子,王修一传,陈春耘立刻就来了。王修请他坐,微笑地点在桌案上几张信纸上,往前一推:“这个,只能麻烦陈官人了。”

陈春耘连道不敢,接过纸张一看,竟然是葡萄牙文。花体字俊逸潇洒,就是哪里有点怪,感觉书写力道并非一气呵成,尤其僵硬,像是硬描的。

王修笑道:“山东莱州葡萄牙教官队和葡萄牙澳门驻军之间往来的几封信。我那些人没用,看不懂这些文字。但是悄悄地仿得丝毫不错,还是可以的。今天拜托陈官人帮忙看一看,这些葡萄牙人都在说什么?”

陈春耘心里发憷,锦衣卫连葡萄牙人的信件都能不动声色拦截复制,葡萄牙人还没发觉。他实在不敢在王修面前胡思乱想,立刻坐在一旁书案边开始译信。逐字逐句翻译完毕,递给王修。王修道谢,感慨陈春耘真是一笔好字。

弗拉维尔和博尼法西奥之间的信件。博尼法西奥是莱州葡萄牙教官队的前领队,被调去澳门,弗拉维尔接替他当领队。两个人之间固定时间通气,通过海上货船。有些信件比较大方,有些是夹紧货物中想悄悄带走的。锦衣卫全都给搜出来,无声无息复制完毕,塞回去。

弗拉维尔询问澳门知不知道里斯本如何,澳门回许久没得到果阿来的消息。按理说果阿来的船顺着季风穿过满剌加海峡的日子快到了,满剌加没传来信。博尼法西奥抱怨荷兰佬贪得无厌,已经有台湾安平还不知足还想争他们的澳门登陆广东,西班牙好像也想进澳门,他们必须守好澳门。

博尼法西奥有一段信引起王修的注意。他口气非常懊恼:去年一年海上贸易线根本没赚钱,一百来万元银币都被大晏抽走。事实上所有从墨加西亚挖出来的银子最后都会流进大晏,葡萄牙根本留不住。

巧了,陈冬储驸马去年一年的帐刚刚做好,这一百来万元的银元在哪儿呢。

陈春耘道:“王都事,要解释这一笔巨款怎么就进了大晏,先得讲讲葡萄牙这条海上贸易线怎么赚钱。葡萄牙的货船航运能力举世无双,从里斯本出发,开出一条劈波斩浪的商路。墨加西亚出产的白银运到里斯本,他们在果阿用这些白银购买印度的胡椒,苏木,象牙,檀香一应天养之物,等五月西南季风一起,便顺风穿过满剌加海峡到澳门出售,再用白银买大晏的丝绸棉布香料瓷器各种工艺品,等第二年的夏季西南风去日本长崎,出售货物换日本的白银,必须赶着秋季的季风返回澳门。在澳门还要买大晏的一切货物,等第三年秋天季风一起,载满晏货,返回果阿。晏货在印度可售,回里斯本泰西一切地方都可售。”

王修用手指在桌子上随意画着:“这是一个耗费三五年的巨大的圈。从他们的京师里斯本,拉着墨加西亚挖出来的银子,途径数个地方,买进卖出,保本求利,最后还要保证返航时穿上晏货足够。这些人也是……能吃苦。”

陈春耘道:“王都事,若非有利可图,谁能这么干。只是生丝,澳门每担八十两,到果阿就每担二百两。但看一趟贸易三五年,仿佛很长,这贸易线存在上百年,一艘一艘船,一代一代人。”

王修了悟:“这贸易期间,银子都进大晏了?”

陈春耘道:“我说实话,王都事不要生气。进大晏不错,目前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进官帐,巨大利润都是……”

“走私。”

陈春耘沉默。

“那也不能像信中所说,如此巨大数额?”

陈春耘酝酿一下:“王都事您想,葡萄牙这一趟跑下来,其他地方买进的都是天养天生之物,皮货珍珠麝香檀木,唯独在大晏买进的是手工之物。他们在大晏卖出的皮货麝香,其实也没有真的多少进大晏,大部分做成货物,在下一次贸易中,又卖回给他们。”

“这一来一回,大晏纯赚个工钱?”

“王都事聪明。我再举一例。天鹅绒本是倭国出产,也是海上走私的一项硬货。后来漳州也能做天鹅绒,直接用织机织,成匹下机,柔润如锻,比倭国还要好,叫‘漳绒’,漳绒一出现,天鹅绒的价立刻下跌。进倭国天鹅绒的亏,进漳绒的赚。”

王修深思。

陈春耘知道王修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可以。每年巨额利润,官帐上一分见不着,大晏官库还缺银子缺到死。葡萄牙费老劲又从墨加西亚挖银子又从果阿换货的,大晏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就卖?

陈春耘什么都没说。

王修继续看信,还有谈论一个人的。曾芝龙。

“这个曾芝龙……是海上的海盗吧。他如何?”

陈春耘苦笑:“不瞒王都事,我每次一听这三个字,脖子后面都一凉。荷兰人都不敢惹他。”

再无话,半晌,王修冷笑一声:“只是,还有一点,这些番佬怎么都没意识到呢。什么谁的澳门谁的台湾,澳门和台湾,是大晏的。”

送走陈春耘,摄政王下朝回来了。宗政鸢直接出城去找周烈。宗政将军是马匪出身,从不忌讳提及。他爷爷是被他奶奶抢进寨子的。他是有点无法无天,可是既然能自己年纪轻轻干到指挥使,最好不要当他真傻。山东兵该回山东?还“该”,只有摄政王金口玉言说的话,才是“应该”。这帮鸟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王修一看宗政鸢没跟着,也没问,因为摄政王一手抱着皇帝陛下一手控缰绳,一路骑着飞玄光,就那么……回来的。王修脑子被陈春耘塞得昏昏沉沉,没力气生气,火留给富太监算了:“回来了?陛下这还睡得着么……”

小皇帝自己怀里还揣只小猫呢,大小三件套骑在飞玄光上,眼睛亮亮。摄政王抬腿往下一跳,小皇帝欢呼,猫崽涂涂跟着叫。

“富太监在后面,追上来你给他准备碗茶,怪可怜的。”李奉恕抱着小皇帝直接往后院走,十分熟练地进卧房,脱鞋子脱外衣,把陛下往被窝里一塞。涂涂喵呀一声蹲在陛下小龙肚上舔爪爪,王修突发奇想:“涂涂是个丫头还是个小子?”

李奉恕把涂涂塞给小皇帝,小皇帝打个哈欠:“叔叔说,涂涂是个小子。”

老李还有这技能呢。猫崽公母不太好分,老李倒是熟练。

摄政王把陛下哄睡,富太监才到,站在卧房看着陛下,生闷气。李奉恕懒得管他,和王修走出卧房。日子渐长,中午容易乏,李奉恕在王修卧房歇了。王修还在看那几封信,李奉恕侧卧在床上,手撑着头,看王修的侧影,冒一句:“猫儿房还有个作用。”

王修随后一应:“不就是养猫的?”

李奉恕很平淡:“春天一闹猫,顺便告诉皇子们人事。”

王修张着嘴看李奉恕:“……聪明……”他一坏笑,“那你少年时也是这么知道的?”

李奉恕一本正经:“正好看到一只小公猫狂追另一只小公猫。”

王修震惊:“真的啊?猫里也有……”他回过味儿来,涮他呢这是!

李奉恕歪在床上,依旧正经:“断袖?猫是不是不知道,我是。”

王修觉得李奉恕心情好,拿自己逗闷子,所以坚决不再搭理他。李奉恕不紧不慢:“倒是启发我了一个姿势。你知道的。”

王修仗着自己脸皮厚,冷淡一笑:“大中午的开个大领子跑我床上干嘛呢。想午睡就歇了吧啊,糟糠了都。”

摄政王慢悠悠:“你脸皮是厚,可惜脖子总是红得那么好看。”他站起,缓缓走到王修身边,结实的胳膊拦腰一搂:“谁是糟糠。”

午后静谧的光阴放大观感,延缓时间。摄政王的鼻息喷在王修的脖子上,火烧一片。深沉的鼻音震动:“谁是糟糠,嗯?”

完蛋。王修心想,春天闹的,何止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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