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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1 / 2)

权城十分干脆:“那便走。”

陈驸马慎重劝权城:“权司监,丑话得说前头,虽然我对兵事知之甚少,研武堂也没跟我讲明白,但是南京白侍郎把反贼往山西驱赶我还是有耳闻的。南京那边来消息,白侍郎对高贼穷追不舍,高贼一路上竟然又纳了数万乱贼,十数万直奔山西,咱们就算路上不遇危险,到了山西却未必安全。”

权城点头:“我懂了,多谢陈驸马提点。陈驸马是皇亲国戚尚且不在意,我一介道士,有什么可怕的?”

陈驸马一揖:“明早便走,权司监收拾一下细软。”

权城笑道:“当年下山来钦天监,贫道就背了一个小包袱。如今再走,还是那个小包袱,并无甚可收拾。”

陈驸马自己也要准备许多。他并未对权城说明,他要运送最后一批河北兵去右玉。天雄军已经成军,陆知府气魄胆量世间罕有,在右玉屯田耕种,竟然扎下根来。名不见经传的几个商人养军队简直是天方夜谭,陈家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不就是被陆相晟给活活拖垮。谁知道天雄军到现在虽然不算自足,起码很能自给。陈驸马的父亲铁了心要结交陆相晟,委派陈驸马亲自去右玉。

“要赚的不是一时的钱,是一世的钱。”

陈家祖先能穿风过浪闯西洋,陈驸马必须对得起祖先赐予的骁悍血液。他倒是很意外钦天监的权城,年纪轻轻神神叨叨的小道士,平时除了挑日子见不着个人,胆气竟然也很够。再说道士,除了炼丹骗骗皇帝的钱,居然还懂种地?

他误会了权城,也误会了道士。权城案上摆着被师父退回的“自逐信”,师父亲自批两个字:放屁。

权城从师门下山进钦天监,师父问他为了什么。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一代弟子轮到了而已,去北京看星象,和在山里看星象,有何不同?儒家说兼济天下,佛家问舍我其谁,道家不问别人,问自己。所以权城回答师父:为了求道。

权城对着师父写的放屁俩字一揖。道在放屁,道在生死,道在芸芸众生一口饭。

弟子,求道去了。

白敬很快收到研武堂的命令,休整完毕,即可追击,天雄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出兵。白敬不得不感慨研武堂传递信息的效率,几昼夜北京到南京。白敬非常犹豫要不要带着祖松,祖松的人马杀人势如破竹,却也难以控制。历来匪祸兵祸一起说,白敬绝对不容许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跟着祖松一起来的游击将军叫邬双樨,白敬倒是有几分喜欢,他身上的匪气和痞气少一点——或许是他更善于隐藏。

邬双樨独自见白敬,非常诚恳地跟白敬道歉。关外天气严酷群狼环伺,关宁军不狠一点根本熬不下去。他已经劝了祖松,此次捉拿叛贼事关重大,两军也得通力合作不能出嫌隙,才能安定江山社稷,为皇帝陛下与摄政王殿下雪洗耻辱。

白敬被邬双樨给感动了,决定带着祖松和邬双樨。邬双樨告辞,出了南京驻军的兵营,坐在辕门外的大石头上发呆。

若是能抓住高若峰……

老父尚在北京,关宁军失了君心,邬双樨仿佛一只困兽。

在关外出发前,祖松似笑非笑地看他:“咱们关宁军真成后娘养的了。调三千精锐进关,一点粮草都没有。”

“你说,摄政王是不是希望方督师的嫡系都死光,然后赶紧换上山东兵。咱们拼死拼活戍边守关,抵不过摄政王一句话。”

“宝剑要佩英主啊。”

邬双樨转身就走,祖松叫住他:“义父谢谢你放过孔有德。孔有德现在混得顺风顺水呢。”

邬双樨冲过来揪住祖松的领子:“别他娘的再提了,没有下一次!”

祖松胖大的脸笑得也费劲:“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邬双樨坐在辕门外的石头上,双手揪住头发,头痛欲裂。

李奉恕坐在敞轩中,半仰着头。看不见之后李奉恕就爱对着阳光,期盼透亮的阳光扎穿他眼前无望的黑暗,所以神情再镇定都透着无措的茫然。目盲,只能聆听,像尊一动不动表情悲悯的神像。

院中有脚步声,李奉恕顺着声音转脸:“回来了?”

王修闷闷应一声。

李奉恕听他有鼻音,向他一伸手:“过来。”

王修往后一退:“我没事。你午饭吃了?”

李奉恕依旧伸着手:“过来。”

王修没动:“你别……老对着阳光,对眼睛不好。”

李奉恕加重声音:“你给我过来。”

王修蹭过去。

李奉恕抬手摸王修的脸。他以为谁给王修气受了,王修低声道:“我娘来信了。说多谢鲁王殿下一直的照顾。家里有田有宅,让我不必担心家里,努力办差,报答殿下。”

李奉恕眼神茫然,聚不到王修身上,脸稍稍偏着,微微一笑。

“王都事以前说过,‘咱俩谁跟谁,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孤深以为然。”李奉恕声音低沉,隐隐地震动空气,“王蚂蚱。”

第110章

权城连夜准备。虽然他自己的东西的确没多少,还是要再带一车种子去右玉。玉米,已经发芽的土豆和甘薯。玉米补种是来不及了,即便种活了,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够呛成熟。土豆和甘薯还有希望,因此权城多装了些。

权城大半夜站在院子里监督装车,一转身被个人影吓一跳:“鹿太医?”

太医院值房正在钦天监南边,平时没什么来往,也就是个见面点头交。鹿太医年轻气盛性子直,最看不得一些个道士炼丹让活人吃水银,连带着看不起钦天监,骂过钦天监装神弄鬼。后来放出京到边境轮值,总算把心性磨砺得平和圆滑些。他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求到钦天监。钦天监的权司监年轻,刚来五六年,完全不知道鹿太医当年骂的就是自己师父:“鹿太医?这么晚了,有事儿?”

鹿太医期期艾艾:“权……司监啊。您有公务去右玉?”

权司监端出仙风道骨的笑容:“哪里有什么公务,就是去右玉看看能不能种种地。”

鹿太医干笑:“我实在是想求权司监帮个忙,所以贸然上门……”

权城连忙:“求字不敢当,鹿太医说,我尽量。”

鹿太医抱着厚厚一摞书稿:“权司监能不能帮我把这摞书稿送去右玉?我师兄叫吴有性,一直在西北游医,前段时间捎信回来,说在右玉结识了个朋友,要停留一段时间。我这有些泰西翻译来的书稿,急需让他看看,怎么都托不到人……”

权城一听是医书,马上接过来,一大摞坠得他一弯腰:“医人之术是积功德的,贫道帮鹿太医送去右玉。”

谁出远门都不容易,平白让人抱这么死沉的东西一路从北京到山西,鹿太医是心肠直不是缺心眼,明白这是欠了权司监一个极大人情。他手里拎着几服药:“权司监此行去山西,根据我师兄送回来的信,怕是要路过疫区。这些药的方子是我师兄这几年在西北反复配试得出的,驱邪扶正最好不过。途径疫区就煎水服用。用完了也不要着急,药材都易得,即用即配。”

权司监感动:“这样的药方子怎么好随意告诉我?”

鹿太医哈哈一笑:“权司监莫担忧,我师兄正在西北推广防疫之法,权司监若是能一路上把药方宣扬出去,我师兄反而要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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