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叹气:“白巡抚,你烧了好几天了。”
白敬眨眼看吴大夫,吴大夫安抚他:“白巡抚莫急。你起热是因为思虑过重操劳过重,并不是染疫。我在右玉遇到个小道长,和您的情况很像,若不是提前遇到那位小道长,我一着急,真有可能误诊。可见,天道自有安排。”
吴大夫一高兴就爱絮絮叨叨。他拧了个手巾,帮助白巡抚净面。白巡抚最是注重仪容,平日里再操劳都是要体体面面的。老大夫每次看到被自己治好的患者,就像看到自己儿女似的。医者父母心,父母给予生命,医生挽救生命。
魏知府推门而入,看到白敬睁着眼,再难抑住老泪:“白巡抚,你可醒了……”
白巡抚自己去找吴大夫,在吴大夫面前直挺挺昏倒。吴大夫检查白敬,没有起结节,更没有破溃坏疽,只是高热,口中有呓语。魏姑娘看白敬倒在地上,吴大夫同时捏着白巡抚两只手腕诊脉,吓坏了。这个节骨眼上,白巡抚不能出事,延安府没有主心骨,要这么守住城,守住心?
吴大夫突然想起在右玉遇到的那个权道长。忧思过重,劳累过度,突然高烧。除了高烧,并无其他症状。
“快去叫人,白巡抚不像染疫了,把他抬进巡抚衙门单独一间房间即可,先看看随后有没有其他症状,再做诊断。”
白巡抚没其他症状,就是高烧,渐渐也退了。
魏知府在巡抚衙门大堂里打转:“白巡抚就是累得,累成这样了……”魏知府一哆嗦,“这么说白巡抚就是正气不足,他是不是很容易染疫?”
吴大夫微微摇首,并未说话。
依照他的经验,大疫时最先倒的有可能是精壮,平时孱弱之人并不见得就一定会染疫。这一层吴大夫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坚信自己正气足而不感染疠气的说法是对的,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没病没灾的不堪一击,病恹恹的反而撑得久。
魏姑娘喜极而泣:“没事就好。”
吴大夫要返回旧官衙,魏姑娘跟着走。出乎邹钟辕意料,魏知府竟然没反对。他对吴大夫一揖:“请吴大夫多多照顾小女。”
吴大夫还礼:“令千金大义。”
不,她是想救她娘。
丫丫一直想救她娘。
魏知府轻声道:“去吧。”
魏姑娘郑重行万福礼,跟着吴大夫进了白棺材。
邹钟辕站在魏知府身后,一直看着。
魏姑娘在旧官衙帮忙,努力记住吴大夫的教导。一日忽然惊奇,一天下来,没送来几个人。白棺材里每天都有人被抬走,今天,有个病人退烧了。
她不敢高兴太早,只是心中隐隐地燃起希望。
如果……如果真的抗住了大疫呢?
邹钟辕站在旧官衙的窑洞上方喊:“白巡抚醒了,白巡抚醒了!”
吴大夫长长吐口气。
天不绝大晏。
白巡抚醒来,旧官衙里头一个退烧的病人慢慢自己走出了白棺材。他是第一个靠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别人抬着去焚烧的人。漫天盖地的白色招魂幡飞飞扬扬,招回他的魂。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阳光下,脸上身上布满脓疮愈合留下的肉红色的疤,阳光毫不嫌弃地照耀着他。
他迷茫地站在凄冷的白色中。
他的家人,都不在了。
就剩他一个没死了。
他没有感谢吴大夫,也没有怨恨吴大夫,在阳光下,踉跄着离开旧官衙。
他得活着,无论怎样,得活着。
魏姑娘看着那人因为高烧而不灵活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层层白幔中。
有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希望。
“咩呀。”
宗政鸢撑着头,感觉软软绒绒的小东西在蹭他。
“咩呀。”
宗政鸢一激灵醒过来,睁眼低头,小白用它左蓝右碧漂亮的圆眼睛看他。小家伙还很虚弱,只是,它好了,它活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宗政鸢。
宗政鸢低头用脸蹭蹭小家伙。
谢谢你活过来了。
你……让我不绝望。
“咩呀。”
小白,你要好好的。
小鹿大夫到达济南。一路上所见不容乐观,山东隐隐有疫的迹象。
进了总督帅府,小鹿大夫背着大药箱一见宗政鸢吓一跳。宗政长官憔悴至极,却目漏精光,元气凛凛。
“宗政长官……”
“小鹿大夫,山东防疫,可能要靠你了。”
“绝不敢推辞。只是现在还要等延安府大师伯来信,他对于自己理论的实践,看看效果如何。”
宗政鸢点头:“多谢小鹿大夫。”
小鹿大夫很忧虑白巡抚在延安府如何了。他看宗政鸢这个样子,硬是没敢问。宗政鸢看上去不太正常,拼命燃烧元气以至于短期内精神奕奕,一般情况下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