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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因宗室谋逆一事,皇帝很是杀了一批宗室,长安战栗,海内惊惶,不仅仅叫勋贵高官们胆战心惊,更是将其余宗室吓破了胆。
此前的事情,赵王府并不曾参与,然而物伤其类,感怀之余,更有些提心吊胆。
先帝忌辰那日,世孙明潜胡闹,犯下大错,亏得帝后没有计较,只叫抄写十遍《千字文》,以示惩戒。
现下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赵王世子与世子妃不敢有半分疏忽,盯着儿子抄写完,又一句句教他说话,唯恐进宫之后他再胡闹,惹出什么事端来。
那么多宗室皇帝都给杀了,难道还会怕一个赵王府吗?
谢华琅听闻内侍传禀,说赵王世子妃带着世孙入宫请安了,初时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方才奇怪道:“不是说叫一个月写完吗?忌辰是七月,这会儿可都九月了。”
“娘娘有所不知,”内侍回禀道:“前些日子世孙病了,高烧不退,太医都没法子,赵王入宫求情,陛下才宽赦了这些日子。”
谢华琅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
采青奉了茶来,闻言失笑:“娘娘那时候也病着呢,陛下看顾都来不及,哪里会同您说这些?”
那内侍也笑道:“采青姐姐说的是。”
谢华琅不喜欢爱胡闹的熊孩子,但明潜那日胡闹,她当场就教训回去了,后来又罚了十遍《千字文》,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则,他虽然混账,但也是为了他的思妍姐姐,总算还有那么点意气在。
谢华琅这几日留在内殿,着实是闷坏了,有个人来说说话,倒也是好事,吩咐人去传他们母子进来,又叫宫人们奉茶。
世子妃约莫三十上下,相貌英秀,落落大方,施礼之后,便拿目光去斜儿子,叫他上前叩头请罪。
谢华琅原先还有些疑心明潜那场病是真的还是假的,现下见那小郎君下巴都瘦的尖了,倒对自己那般猜测有些不好意思,吩咐他起身,又问道:“听说前一阵子病了,现下该大好了?”
“多谢娘娘关怀,现下已经大好。”明潜被她降服过一回,进宫之前又被父母叮嘱过许多次,现下倒是老实,道:“明潜年幼顽劣,不通礼数,又在娘娘驾前失礼,实在有罪,幸得娘娘仁德宽宥,嗯,宽宥……”
谢华琅脸上神情原还恬淡,听到此处,却忍俊不禁,催问道:“后边呢,后边要说什么?”
明潜听她这样一说,小脸上便有些慌乱,下意识看母亲一眼,犹豫一会儿,道:“幸得娘娘仁德宽宥,不同明潜计较……嗯,不同明潜计较……”
方才那席话说的一板一眼,成年人记住自然没问题,然而对一个小孩子而言,却有些太勉强了。
他脸上一红,又窘又气,转向母亲道:“阿娘,我不记得下边该说什么了……”
谢华琅见状莞尔,世子妃却有些窘迫,请罪道:“娘娘恕罪,并非臣妇有意欺瞒,而是明潜爱胡闹,实在怕他驾前失仪,这才——”
该罚的都罚了,谢华琅倒不至于为这么一点事怪罪,示意宫人们扶她起身,这才问明潜:“陛下罚你抄写的《千字文》呢?”
“在这儿。”明潜自身后保母手中接过,递与宫人,呈了上去。
“字写的不太好看。”谢华琅看了眼,说了这么一句,见明潜有些不服气,又道:“但就你这个年纪而言,也还不错了。”
她大略翻了翻,又笑问道:“你母亲为你想了那么多话说,你却给忘了,现下有没有别的要讲?”
明潜入宫之前,被世子妃拧着耳朵说了无数遍,叫他仔细言行,不要惹事,不免提着心,见谢华琅神情恬静,语气温和,倒自在了些,闷头沉默一会儿,忽然上前去,道:“要不,娘娘来抱抱我吧。”
谢华琅人在椅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叫娘娘来抱抱我呀。”明潜奇怪的看着她,道:“多少人想抱,我都不让呢。”
世子妃听得心急,忙上前去将他往后拉,口中道:“娘娘恕罪,明潜并无冒犯之意,因他是双生子,也算是沾了点吉祥气,倒也有人喜欢逗弄他,常求着抱一抱……”
谢华琅明白过来了。
双生子本就难得,龙凤胎更是稀罕,更不必说这是王府世孙,极为尊贵,免不得会有人想讨个喜气,特意去抱一抱。
她原还有些不明所以,现下却真是动了点儿心思,想过去抱抱他,偏此刻身上有伤,不好动作过大,略经思忖,便道:“我现在抱不得,先记在账上,来日康复之后,再叫你进宫来。”
明潜想了想,道:“好吧,那就先记着。”
世子妃忙谢道:“娘娘恩典,是他的福气。”
……
这母子俩走了,谢华琅心里边儿却有点乱了。
她是不信鬼神的,然而有时候,又衷心的希望天上能有神佛,能听见自己的祈愿。
明潜那熊孩子虽然有点不讨喜,但双生胎的确难得,她若有这样的福气,真是给满殿神佛塑金身都心甘情愿。
谢华琅想到此处,便坐不住了,吩咐人取了披风来穿,叫人扶着,往前殿去寻自家郎君了。
她到的也巧,正逢衡嘉端了茶过去,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道:“娘娘怎么来了?仔细牵动伤处,陛下知道,要心疼的。”
“哪有这样要紧,过了几日,早就好多了。”谢华琅回了他一句,又问:“他人呢?”
“娘娘来的不巧,前线有紧急军情传回,陛下正同几位尚书议事,怕是抽不出身,”衡嘉笑道:“娘娘若有急事,奴婢便先去回禀。”
“我哪有什么急事?”谢华琅闻言,善解人意道:“不过是来寻他说说话罢了,既是在忙,我便不去叫他分心了,你也不必同他说我来过。”说完,向他一点头,转身要走。
“娘娘暂待。”衡嘉却叫住了她。
谢华琅回过身去,询问道:“怎么了?”
“有一桩事,倒同娘娘有些干系,”衡嘉面上闪过一抹迟疑,顿了顿,还是道:“陛下早晚都会同娘娘说的,奴婢却不知道此刻当讲不当讲。”
谢华琅见他这般神情,心中微微一沉:“是坏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