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竟然要开私库来补贴国事,在史书上,这是帝王的功业,却是臣子的无能。
众臣子都浑身一凛。
“臣遵旨。”
萧湛忧心忡忡回了后宫,张礼见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去哪位娘娘宫里?”
“去……”萧湛顿了顿,才道,“罢了,去皇后宫中吧。”
张礼急忙派了个小太监往坤宁去报信,力士抬着御辇往坤宁宫而去。
等萧湛到的时候,陈皇后抱着女儿,与太子萧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萧湛有些惊讶:“恒儿今日怎么也在?”
萧恒行礼之后,才道:“父皇忘了吗?今日是母后的生辰。”
萧湛这才拍了拍额头:“瞧朕,最近事情太多,竟连这事也忘了。”又瞪了一眼张礼,“你也不提醒朕!”
张礼连忙跪下来请罪。
陈皇后笑着道:“只是平常生辰,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日理万机,怎能让您为这些小事操心。”
萧湛露出一抹笑容,与陈皇后一同走了进去。
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
陈皇后将女儿交给奶娘,三人一同坐下,萧湛一边吃着,一边同陈皇后谈笑着。只是吃着吃着,他又想到了泛滥的黄河,一时之间便没了胃口。
陈皇后察言观色:“陛下怎么了?可是累了?”
萧湛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只是突然想起父皇了,朝政真不是我想的那么容易,知易行难啊。”
“陛下何必如此沮丧,便是普通人家,还得操心一日三餐呢,陛下身负整个社稷,岂不是更难?”
萧恒眨了眨眼:“父皇可是在忧虑黄河泛滥一事?”
“哦?你也知道?”
萧恒抿着唇应了一声:“近来太傅讲课时便有提到。”
他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情景,自从他成为太子之后,除了与其他兄弟一同上课,还要额外接受太傅的教导,逐渐开始接触朝政。
当时他忧心这件事,叫几个伴读看出来了,常钰和舒晔安便开始安慰他。
萧恒当时异想天开,问他们:“你们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吗?”
两名伴读便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连朝廷的大人们都解决不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萧恒虽然知道,但还是有些失望。
倒是顾泽慕忽然说了一句:“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但当他问起来的时候,顾泽慕却又不肯说了。
萧恒不知道,顾泽慕只是忽然想起了前世,有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在他面前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詹世杰还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年人,他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西汉贾让曾提出上中下三策,其中上策便是采取“宽河滞沙”的法子,即扩宽河道,加固堤坝,此举能渐缓淤堵速度。与此同时,可以在上游两岸退田还林。”
“前朝明安先生曾经走遍长江与黄河两岸,他认为长江上游植被丰富,泥沙被树木的根系所锁住,所以长江水清,流入水中的泥沙量比较少,不至于堵塞河道,而黄河上游却植被稀少,泥沙很容易被裹挟进了水里,以至于淤泥越积越高,就算年年加高堤坝也没有办法解决。”
“臣认为,如此双管齐下,不出十年,必能治理好黄河。”
詹世杰言犹在耳,可三年不到,一切却已经翻天覆地。
只是那时候君臣二人都没有想到,黄河水患不仅仅只是因为肆虐的洪水,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并不是污浊的洪水,而是丑恶的人心。
黄河上游两岸旁边早已变成了田地,因为灌溉方便,几乎都是良田,且大部分集中于世家手中。詹世杰想要退田还林,就意味着要将这一片片良田都收回来,这简直就是要割他们的肉,即便朝廷有补偿,他们也不肯接受。
他们根本不理会詹世杰所说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利国利民,只要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就要与之不共戴天。于是,冲突不可避免,世家唆使村民和佃户拦着詹世杰的人,又捏造詹世杰为了退田,打死百姓的罪证。便是那些普通百姓,也在世家的煽动下,将詹世杰视为恶人,械斗之事时时有之。
起初萧胤顶下了所有的压力,一力支持詹世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第三年,黄河爆发前所未有的洪灾,整个南方几乎成为一片泽国。而这一切罪责都被压在了詹世杰的头上,朝野压力太大,以至于萧胤都对詹世杰之前信誓旦旦的话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当詹世杰贪污的证据被摆在面前,他脑中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终究是人不是神,这件事的阻力太大了,朝野之中无人敢为詹世杰说话,在这种时候放弃他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重生之后,又经过了夏宜年的那些话,顾泽慕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如今他才明白,当年真正的祸患是什么,就像瑞王曾经说过的,人心本就是偏的,端看他在什么位置,这远不是贪婪二字就能说明白的。
只是到底,这些话如今也没法同萧恒说。
萧恒已经和两个伴读越聊越兴起了。
常钰道:“我觉得要做成这件事有三点,一是吏治清明,负责治水的官员不上下推诿,肯真心做事,二是朝廷要有钱,这个工程很浩大,必然要花费许多的银两,三是需要一个能人,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这样才能治理好水患。”
顾泽慕恰好回过神,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苦笑一声,当年他与詹世杰何尝不是满足了这三个条件,可最终还是没能做成。
萧恒听到他的苦笑,忍不住问:“泽慕觉得阿钰说的不对吗?”
“这三点没有错,只是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考虑。”
舒晔安闻言,兴致勃勃地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