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泉明哦?”
然而打牌的妇人们并不给季先生清静的空间,再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就在上头的呀。”
嗯?
怎么听着好像在回答别人的问题呢。
从楼下上来的木梯摇摇晃晃,每有人踩上去时,整栋小楼里七八户的人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季泉明所在的亭子间听的最为清晰,甚至连踩在上头几个人,高矮胖瘦也能分辨。
丰满些的人踩上去时吱——呀——
纤瘦的人踩上去吱呀。
按此时来听呢,季泉明以为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除了吱呀的木板变形声之外,还有硬质鞋底的咚咚声。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季泉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明天一定要去找间公寓来住。脚步声停下,被敲响的竟然是自己的门,季泉明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谁啊?”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住所没有告诉学校里的人。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这会儿在沪上的消息。
敲门的难道是二房东吗?又要涨价不成?从他住进来已经涨了三回了,再涨可就不合适了吧。
“是他。”
门外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季泉明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来了来了!”
不管是谁,既然是来找自己的,开门便知道了嘛。
季泉明的双脚落地,距离木门也就一两步的距离。然而就是这段短短的距离,门外的人也等不及了。
嘭的一声,季泉明的木门被外头的人大力推了开来,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晃晃荡荡的与门框脱离。
与此同时,本就窄小的亭子间走进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空间局促的无法转身,两人跟季泉明面对面的站着。
“久违。”
那熟悉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对上这张脸,季泉明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陆沅君。”
季先生胡子拉碴,胡须和头发一样的茂密。
浓到陆沅君甚至无法清楚的看到季泉明的神情,好在他咬牙切齿叫自己的名字时能够帮助陆沅君读出此刻季先生的情绪。
“不欢迎么?”
陆沅君环视了屋内一周,没有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只好站在原地。
季泉明冷哼一声,太阳从西边儿升起,自己也不会欢迎陆沅君。如果是陆沅君的话,季泉明这会儿还在冀北大学教书,住在运城宽敞的祖宅里,偶尔去南春坊的花园别墅里住几天,日子不能过的更悠闲。
出入校园的时候,学生们还会冲他恭恭敬敬的叫先生。甚至若是没有陆沅君,指不定这会儿季泉明已经坐享齐人之福,小妾都纳了好几房了。
现在好了,留在运城被人笑话,来到沪上日子过的不痛快。在季泉明看来,自己所受的苦楚,都是拜陆沅君所赐。
怎么会欢迎呢?
而站在陆沅君身后的人,季先生也认得,报纸上的常客,照片还印在今早的头条上。
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浓,季泉明再次冷哼,冲着陆沅君撇撇嘴。
曾帮着洛娜出气的陆沅君,自己的的未婚夫竟然背着她去私会红舞星。私会红舞星也就算了,还是朋友的姘头。
看来陆小姐的眼神也不怎么清明嘛,看人看的可太差劲了。季泉明自己纳妾也只是想纳女学生,封西云都去百乐门了。
“封少帅。”
季泉明冲这封西云点点头,只当打过招呼。
陆沅君的目光只在屋内扫过一遍,空荡荡的亭子间没有别的摆设,扫一遍就能看的透彻。她瞧见了桌上放着的书本,下头压着一份报纸。
推开了季泉明,陆沅君侧身走到了桌前,把报纸抽了出来。捏在手里,朝着季泉明甩了甩。
“季先生,你仔细看。”
季泉明被人叫了许多年的先生,有人唤他的名字都不习惯了,非得加个先生才能舒坦。可这称呼从陆沅君的嘴里说出来,季泉明浑身上下不痛快。
仿佛自己当不起这个称呼一样,如坐针毡。
他顺着陆沅君手中的报纸看了过去,拍照的人手艺不错,把封西云拍的清清楚楚,半点没有模糊。
听说用的是一位徽商做的相机,最新的技术,曝光的时间缩短到了一瞬,照出的人还清晰极了,洋人看了都啧啧称奇。
有什么值得仔细看的?
就是从外头弄堂里找个七八岁的孩童来辨认,照片和封西云对比之下也能看出一个人来。没什么值得自己仔细看的。
季泉明别过头面对封西云,开口极为生硬:“封少帅敢说上头不是你?”
看你敢不敢睁眼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