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我打牌的,可都往南边儿搬了。”
陆夫人把手从桌上向前一探,按在了沅君的手背上。
“运城谁都能走,我们和李勋来一家不能走。”
陆沅君抽回了手,眼下东洋人一时还打不过来,运城仍是太平的。
如果连市长和陆沅君都走了,运城的百姓,驻军,哪还有撑下去的胆子呢。
“这我也知道,你娘我没打算逃。”
陆夫人起身,换到了沅君身边儿坐下。把闺女藏在桌子下头的手牵了上来,双手紧紧的将其包裹。
“娘的意思是,你这些天要不就别去学校上课了。”
瀛洲人是没有打到运城来,可从报纸上来看,东洋人的军队一天天逼近,谁也不晓得多久后,铁坦克就能开过来。
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的,总归是没有以前太平了。加上封西云又总是打败仗,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胜过一场。
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没有地方撒呢,沅君是封西云的妻子,陆夫人担心自己的闺女出门了有危险,受委屈。
陆沅君摇摇头,刚要开口拒绝,陆夫人就抢过了话头。
“我听说你们学校好多个先生可都辞了,去南边儿的学校任职了。你说不去上课,吴校长也能理解的。”
“学校一天不停课,我就天天去上课。”
别人辞是别人辞,她陆沅君不至于。
“让我披挂上阵,和东洋人打仗,我做不到也不懂,是胡添乱。”
从母亲那里把手抽了出来,陆沅君整了整衣衫。
“但我既然在学校里教书,教室里天天都有学生去,没有先生像话吗?”
除非哪天,吴校长说咱们冀北大学关门了,学生都收拾行李回家吧,那会儿陆沅君才能不去上课。
拒绝了母亲的提议,陆沅君带好东西去学校上课,还没进教室,就被吴校长叫了过去。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温热,树上的枝条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有按捺不住自己的花,已经在向阳处偷偷的绽放了。
去年这个时候,在校园里行走的学生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这个说自己毕业后要去市政楼,那个说自己结业后要去修火车。
做实业的有,想继续到别的地方进修的人亦有。
可这会儿的学校里,学生们一个个脚步匆匆,面色沉沉,眼中早就没了去年的光彩。天气是暖了,手和心却还沉浸在早已消逝的寒冷西风里。
将目光从走廊的窗外收回,陆沅君进了吴校长的办公室,再校长的示意下,把门也带上了。
吴校长的桌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进门的瞬间,陆沅君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似洋火擦着时散发出的气息,却又比那个更浓一些。
关上门之后,这股味道逐渐加强,浓郁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吴叔叔,您重拾旧业了?”
陆沅君皱着眉头,扯了把椅子坐下,吸吸鼻子闻道。
她听母亲说过,吴校长年轻的时候是做暗杀的,调配土炸弹很有一手。说在一面墙上炸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就不会炸半米。
好些个前朝的大员,都是被吴校长炸死了。诚然山上做了和尚的黄住持说自己身上沾染了杀孽,但真的细算起来,黄住持是个配毒药的,毒药的威力可没有炸药大。
听见了陆沅君的询问,吴校长把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歪歪头苦笑起来。
“我想看看,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早些年日以继夜的琢磨和调配,并不会因为许多年不沾染就生疏,更何况吴校长前几年还在化学课上教学生们呢。
不光没有生疏,依旧熟练如同街头卖油的老翁。
“我找你来,有件事要商量。”
吴校长双手的手肘撑在桌上,很是难为情的开口。
“沪上,西南,淮扬,如果学校要搬,你说这几个地方哪里更好?”
陆沅君当即脸色抖变,她也晓得迟早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吴校长竟然已经把搬迁学校提上了日程。
数千学生,数百的教员,学校里还有那么多的器材……
冀北大学可不像母亲的那些牌友们,把家里的房子一卖,收拾了金银细软,买一张车票就能走的了的。
即便未来十天的火车都载着冀北大学的教员和学生,也搬不完呀。
“唉……这种事总得先准备准备,等真打过来就来不及了。”
在建康的旧友们,特意给吴校长来了消息,连政府都在选择迁都的城市了,吴校长最好也早点打算。
那边来的消息说了,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
吴校长何尝不晓得陆沅君的顾虑,他也知道冀北大学人多东西多,不是说搬就搬的。
“据我所知,火车的车票已经卖到下个月。马匹驴子骡子,四条腿能跑的活物,除了野狗以外,再见不到别的了。”
陆沅君消息和吴校长说了一下,如果校长有意,她今天下课以后,就得去市政楼和李勋来商量商量。
“车的事,倒不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