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李勋来给自己的许诺都是骗人的?他跟那位田中医生暗中达成什么协议不成?
司机见太太一脸坚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陆司令在世的时候下过令,凡运城的政府大楼,都不能高过学校去。
市政楼说是一幢楼,可事实上也就只有三层。而曾经关押过封西云的巡捕房,干脆连楼都不是,是一处房顶和周围民宅齐平的院子。
三层小楼这会儿只剩下了一半,瞧这样子,是恰好被一颗炸弹砸中了。火焰从窗户里冒出来,舔舐过窗帘后将其烧成了灰烬。
陆沅君朝市政楼看了过去,楼前集聚了许多受伤的人。
胳膊上插着玻璃碴子的职员,忍着疼痛闭着眼睛,自己的把玻璃碴子从皮肤里拽了出来。,脚腕子肿的很高的女职员,脱掉了脚上的皮鞋,坐在石阶上,扶着旁边的人,挣扎了几次想要站起来。
来市政楼里办事的百姓,头顶被落下的石块砸中,鲜血流了整张面颊。脱下了上身的衣裳按在了头顶,几乎将衣服浸透。
汽车停稳,陆沅君快步从车上下来,站在楼前前后左右的寻找,不见李勋来的人影。
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不详的预感,该不会是这混账东西自己逃跑了吧?该不会这些人就是他引来的吧?
晓得运城的市政楼在什么地方,又晓得南春坊在什么位置,显然是对运城熟悉的很啊。
在原地转了又转,正在陆沅君几乎要给李勋来定罪的时候,半是废墟的小楼里走出了一人。戴着细框的眼镜,半边眼镜早已碎裂,腿上胳膊上,尽是斑驳的血痕。
男人与陆沅君对视一眼,一瘸一拐的从台阶上下来,不顾身上的伤口,朝着陆沅君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跌撞过来。
“你怎么做的市长?”
李勋来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陆沅君的质问。
“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还是你藏着掖着,和你那位客人一样,我不问就不说?”
可把李勋来给委屈坏了,身上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他身上虽然没有什么致命伤,大小伤口几乎遍布全身,光是屋里的玻璃碎片,就扎进肉里好几块。
运城最近的天气暖了,衣裳穿的也少了,玻璃碎裂碴子四下飞溅的时候,薄薄的一层衣裳根本无法作出任何的阻挡。
“弟妹啊,田中医生的事情我瞒着你是不对。”
李勋来拍着胸口,手腕处的细小伤口已经结了血痂,和尘埃混合之后,呈现出了深棕色的肮脏颜色。
他抬起另一只手,往头顶指去。
“这可不是我能左右的啊,咱们运城一向是我管生活,封西云管军事的。”
飞机轰炸运城,他李勋来怎么可能知道嘛?你要说问运城的下水道能容纳多大的雨量,这个问题的答案李勋来倒是知道。
陆沅君扭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司机,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司机点点头,市长在这点上没有说谎。
少帅还在运城的时候,见李勋来张口东洋,闭口瀛洲,吃穿用度都按着洋人的法子来行事,不敢放心的把这些事情告诉李勋来,大小军务都避着他的。
“太太要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怕还得城外驻军的地方问李副官。”
陆司令留下的队伍,封西云只敢交给李副官来带。
“走!”
陆沅君今天不得一个答案不罢休,转身走到汽车边上,拉开了车门就坐了进去。
李勋来跟司机拱了拱手,表示自己还得回家看看老婆怎么样,就不跟着了。司机歪了歪头,觉得李市长说话在理,换了他要是有老婆,肯定也得先回去看看老婆有没有受伤的。
李副官在城外驻军的地方偏僻的很,运城后山的脚下,山坳坳里头,拐十八个弯弯绕才能找见人。
两年的时间里在后山里又挖又建的,和封西云在时驻军的地方天差地别。封西云驻军的地方,只要是长着眼镜的人,都能看见。
而李副官在山坳坳里的队伍,非得是自己人带路,方能找到。陆沅君去了几次,也没有记住。曲折蜿蜒的山路看不到尽头,日头升到了头顶艳阳高照,天气热了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几次三番的确认,陆沅君都要怀疑李副官会不会跟天桥底下那群变戏法的彩门江湖人有什么关系,不然上哪找这么隐蔽的地方。
汽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司机停在了一处山路的转弯处,从车上下来。转身面向一旁空无一人的悬崖,手上做了好些个陆沅君看不懂的动作。
石头缝里长出了一株枝叶茂密的松树,枝叶颤了颤,陆沅君将手伸出窗外,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风。
“砰砰!”
悬崖上方的松树里传来了两声枪响,惊的山中不少鸟儿四处乱窜飞起。
司机坐回了车里,载着陆沅君继续往山坳里前行。
进了山坳之后,陆沅君瞧见队伍整装待发,人人手中都拿着枪,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模样。一过关卡,便有人上车来给陆沅君他们带路,好一番绕,在天色转凉的时候,才见到了李副官。
“竖子贼人!”
李副官跟过封家两位大帅,年纪虽然不大,说话却像是老帅一样,骂人也不用白话文。
他将电话挂断,拿着地图走了出来。
“夫人,我万死。”
李副官说着就要跪下给陆沅君磕头,城中动静他自然也听见了。李副官看到浓烟的时候,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把天上那个铁疙瘩给拽下来。
“我有负少帅,您毙了我吧!”
陆沅君赶紧把人拦了下来,与其跪下谢罪,还不如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运城撒野。
毙了你,运城是我陆沅君能带队伍,还是李勋来可以?
“飞机是谁的?”
东洋人被封西云咬在了前线,绝不能飞到这么远的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