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棠算是明白了,能当护士的不一定是白衣天使,来人可不就是几个小时前,替她拿药的脸红护士。
“李婧,不认识我了,眼里就只有聚哥。”余庆生回头打招呼。
李婧化了淡妆,薄薄的一层妆粉下,脸又变成了火烧云,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又给吞了回去,她在林海棠左手面落座。
李婧看到林海棠,露出惊讶之色,“原来你们认识啊。”她指的是林海棠。
程聚替她摆上一副碗筷,替她回了,“算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一天下来,听了几次,林海棠反复咀嚼,没味。
李婧哦了一声,怪不得程聚今下午追了出去,不确定似的问女人叫什么名字,敢情林海棠和程聚很早前就见过。
“姐姐,你今没拿药就急匆匆走了,你明天来找我拿吧,诊所9点半开门。”既然是程聚的朋友,李婧自然要照顾周到。
“谢了,我要是一有时间,就来拿药。”林海棠回她。
“美女,咋了,病严重不。”余庆生关心她。
说实话,病不严重,只是难以启齿,但是余庆生真的是话痨,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林海棠一本正经的说,“那病挺碍事的,耽误我工作。”
她说的实话,这几天都接不了客,放个屁都疼。
林海棠下意识瞥了眼程聚,程聚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他的眼神比较复杂。
“那可要好好治治,别丢了工作。”余庆生安慰她,和她又碰杯。
程聚没吃多少,就开始抽烟,李婧看他点火,眉心一皱,叨一句,“聚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抽点烟,伤肺。”
李婧的语气别提有多贴心了,妥妥的小棉袄,还转头对着林海棠讲了句,“姐姐,喝酒伤身,女人要少喝。”
林海棠顿时觉得她婆婆妈妈的,爱管闲事,面上还要装出受教的感动,程聚掐了烟,给李婧夹烤肉吃,李婧欢喜得像获了小红花的幼儿园新生。
李婧边吃,边讲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昨天来了几个派出所的,带了几个手戴镣铐的女人来验血,查艾滋。”
林海棠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程聚双手环胸,窝在塑料椅子里,脸色也跟着复杂起来。
“听说是从后街抓的卖‖淫‖女,诊所没这条件,又给转去了市医院,那些女人真的恬不知耻,隔壁水果摊的老板和老板娘闹离婚,还不是因为有个卖‖淫‖女当小三插足,仗着年轻漂亮勾引男人。”李婧说这话时,鄙夷,嘲讽,憎恶,悉数表现在脸上。
林海棠没吱声,无可否认,干她这一行的,败类不少,当小三破坏家庭,勾引有妇之夫,男人没罪过,教女人全给揽了罪责,谁他妈真的想出来卖身卖笑,还不是环境所逼。
她属于缺钱一类,会为一把白菜的价格和卖菜大妈讲半天价,就为了节约几毛钱,一件衣服能穿几年,洗掉色也不舍得扔,说她抠门也好,穷酸也好,她没优渥的条件就不去奢求高物质的享受。
余庆生啧了一声,“我在后街送货见过,站街的妹子确实漂亮,这么冷的天穿条短裙,露出白嫩嫩的大腿,职业操守意识挺强,这半个月倒是没怎么看见人。”
李婧听余庆生夸站街女漂亮,堵着一口气,酸他,“你们男人就是雄性动物,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看见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余庆生反驳,“一竿子打死一群人,我和聚哥就不是那样的人。”
熟人开玩笑就肆无忌惮,李婧成心损他,“聚哥不是,你可不一定。”
林海棠听到这句话,抬头瞅了眼对面的男人,程聚和她直直对视,眼睛里好似掺了雾进去,厚厚一叠,摸不透情绪。
林海棠是明眼人,看出来李婧很维护程聚,女人维护男人,初衷不言而喻,除了喜欢就是爱,她要是把事给抖出来,李婧说不定会掐死她,程聚反倒成了受害者,在李婧的认知中,女人长漂亮了,兴许就是男人犯罪的动机。
余庆生差点要掀桌子,“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还得寸进尺了,罚酒。”
余庆生挨个倒酒,“你俩也罚酒,眉来眼去大半天了,眼珠子也不嫌累。”
眉来眼去四个字挑动李婧敏感的神经,脸色瞬间变了,看一眼程聚,又朝林海棠盯了一眼,林海棠觉得女人吃醋起来,一个眼神足以千刀万剐对方。
李婧埋头吃饭,不再说话,整个人焉了吧唧的。
林海棠吃饱了,抽离椅子,站在马路牙子上点烟,烧烤摊对面是歌厅,招牌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饰,门口站着个年轻服务生,被冻得直搓手跺脚。
她进去过一次,陪房地产老板喝酒,老板大腹便便,像充了气的热气球,左拥右抱,双手乱摸,她面上笑成了一朵花,胃里直犯恶心。
老板出手大方,给她五百块钱小费,她一出歌厅就抱着电线杆吐,没吃饭,肚子里全是麦芽味的啤酒,最后把苦汁吐出来,胃里才舒服了些。
那晚她躺在床上,五百块钱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她笑得像个傻子。
抽完一支烟,林海棠的脚也冻僵了,余庆生上来要烟,“林美女,你抽的烟真高级,细细长长的,给我一根尝尝。”
林海棠蔑他一眼,递他一根,余庆生赶忙尝尝味道。
李婧在收拾碗筷,程聚倒腾铁架,林海棠朝着男人喊,“喂,我走了。”
一声喂,程聚放下铁架,一手油污,弓身在水龙头洗干净,他甩甩满手的水,“我送送你,庆生看店。”
李婧的脸胀成了猪肝色,余庆生叼根女士香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嬉皮笑脸,“今晚别回来了,我给你守着。”
林海棠在前面走着,程聚在后头跟着,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昨晚也是他送她回去,一样的场景,月黑风高,冷风吹的人打颤。
走到巷子拐角,林海棠突然回头,几缕碎发在额前张扬,问他,“是不是怕我传染艾滋给你,毕竟昨晚没戴套。”
她讲完这句话,兀自就笑了,程聚没说话,只把她盯着,像要把她给盯出一个窟窿出来,隐约在克制什么。
林海棠取笑他,“我他妈还怕肚子里多出个东西,你怎么比我还怂。”
她特别惜命,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旦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她每个月去医院抽血检查,比同条街的竞争对手干净多了。
程聚眯着眼睛看她,林海棠也盯他。
街对面小贩的叫卖声,浓郁葱蒜香的油饼子,车站牌的铁皮被风撞得哐当作响,路灯散发朦胧的光晕,给男人身上镀了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