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冯孟两家举办婚礼的消息公布之后,最近这半个月,上海各家报纸副版的编辑再也不愁没有料子可用了。每天,各种关于婚礼的消息频频见诸报端。自然了,除了正常的报道,譬如当日可能到场的来宾之类的等等消息之外,为满足广大市民的八卦之心,再深挖一遍冯家九公子的风流史,也是再所难免。据说钟小姐的住处,这些天也频频受到记者的探访。但钟小姐仿佛销声匿迹了,非但没有接受任何的采访,连人都没有露过半个面。记者失望之余,揣测婚礼在即,必是冯家对钟小姐施加了压力,这才叫她不得发声露面。
那夜,和冯家人见面吃饭回来后,孟兰亭就没有出去了,也没去留意外头报纸上的关于婚礼的各种热热闹闹的报道和消息。
除了让裁缝给自己量体赶制婚礼当天要穿的衣服之外,她这个准新妇,好似成了最空闲的人。周太太忙里忙外,却不让她参与任何的事,她也就深居简出,每天在屋里照旧看书学习,等着婚礼的到来。
过了几天,孟兰亭老家亲族的几名长辈妇人也欣然抵达上海,被安排住在离周家不远的一处条件很好的寓所里,和周太太一道料理结婚的事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半个月也不长,转眼,明天就是婚期了。
傍晚,为婚礼准备的衣物,也都陆续送到了周家。
明天的婚礼,其实要举办两场。
先是在冯公馆里,举行一场隆重的中式婚礼仪式。然后,新人再到饭店举行西式婚礼。
所以光是婚礼上的正式穿着,就有中西两式数套衣物。
婚纱是由冯令美请的一个著名的英国时装设计师设计制作的,中式礼服,则出自上海最负盛名的老字号裁缝铺,专为达官贵人定制。
虽然预备时间紧张,才半个月,但两边全力赶工,今天赶制完毕送来,婚纱和中式礼服,无不精致华丽,无与伦比。
周太太让孟兰亭试穿,如有不合身的地方,由裁缝现场修改。
她把礼服各自穿过一遍,周太太和孟家太太们围着她,这个替她整理腰带,那个替她拉平裙裾,啧啧称赞,夸耀个不停。
衣服的事终于完毕,前来帮忙的太太们也陆续散去,这时,已经快要九点钟了。
明早九点,冯家就会来迎她到冯宅举办婚礼。需早起洗澡、穿衣、化妆,等等事情还有大堆。
周太太叮嘱孟兰亭早些休息,养好精神,预备明天的婚礼。
孟兰亭答应了,正要进屋去,门口有人敲门。
周太太去开门,露出惊喜之色:“松舟!好些时候没见你了!快进来。”
奚松舟面带笑容,朝周太太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孟兰亭也闻声而出,微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奚松舟坐下后,仿佛有些心神不宁,起先没有说话。
周太太看了两人一眼,借故退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客厅里,剩下了孟兰亭和奚松舟。
周围十分安静。墙上的那面时钟,秒针走动发出的滴滴答答之声,清晰入耳。
“松舟,有事吗?”
孟兰亭打破了沉寂,问道。
奚松舟抬起眼,凝视着孟兰亭带着微笑的脸,沉默了片刻,说:“恭喜你,也祝福你和恪之。给你们准备的结婚贺礼,我已送去了冯家。”
“谢谢你的祝福。”
孟兰亭向他道谢,真心实意。
他点了点头,又从带过来的包里取出几本书和杂志资料,放到桌上,说:“这是我搜集的一些今年国外关于数学的最新研究资料,不知道你以后还有没有用。想着既然到了,还是给你送过来。”
孟兰亭拿起来其中的一本,翻开浏览了下,抬起头。
“谢谢你松舟,非常有用!”
奚松舟脸上露出笑容:“有用就好。”
他再次陷入沉默,随后站了起来。
“我也没别的事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的婚礼,我大约有事,无法出席,祝福你们。”
他朝孟兰亭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我送送你吧。”
孟兰亭放下手里的书,跟着送了出去。
两人沿着巷子朝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奚松舟忽然停下了脚步。
“兰亭,其实还有件事,刚才没和你说。我接受了美国芝大发的一个职位邀请,过几天就要出国了。短时间内,大约不会回来了。”
孟兰亭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就该我恭喜你了。作为朋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能够发挥所长的机会,你应该去的。”
巷子里光线昏暗,幽阒一片。
奚松舟注视着孟兰亭,忽然加重语气,几乎一字一字地说:“兰亭,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你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结婚,嫁给恪之。”
“如果你有任何的隐情,或是这桩婚事,并非是你自己所愿。请你告诉我。”
“相信我,就算是再大的难处,我也会帮你解决!”
孟兰亭沉默了片刻,说:“松舟,谢谢你,但不需要。”
“兰亭……”
“是我自己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