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晦气?她婶,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有啥话你往明了说,这阴阳怪气的是要给谁听啊?我家二娣,在我们家那也是个宝贝,可不是别人嫌的啥晦气——也是巧,我还想去找你们呢,既然你们来了,那咱就说说吧!我的意思是吧,二娣都回来了,那就……”
“呀,大姐啊,你可别生气。”那头正偷着把江米条往嘴里塞的王桂花往插了一嘴,囫囵吞枣似地把嘴里的江米条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咳、咳,这上门都是客,还不给我们点水喝啊?”
话说到这份上,姜婉如只能示意温淑芳去倒水。
王桂花连灌了两大口水,这才缓过来:“姜大姐,当初我抱孩子走时,就说了的,我这妯娌养的孩子站不住,盼着你闺女去了能带个好脚头,可你看,居然带来个傻儿子……”
叹了口气,王桂花装没看到白玉凤瞪她,仍是道:“我这妯娌心里苦啊,说话冲你别见怪。”
姜婉如皱眉,还没说话,温淑芳已经接了话茬:“婶子,别怪我说话直接。我是学医的,虽说不是西医,可医术都是相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那么封建迷信的话?孩子傻,那是父母基因或者是脑缺氧的问题,和什么脚头不脚头的有什么关系?”
“啥?啥基因?你说那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尽瞎说,要是我们两口子的事,那我闺女啥不的呢?”
一看白玉凤炸了,温淑芳不慌不心的,仍是笑道:“您这么说可不更说明和脚头没关系了?要是脚头不好,那您闺女不就也是个傻的了?”
“你会不会说话?说我闺女……”白玉凤气得不轻,却被王桂花在旁边一扯,后半截话就哽在喉间憋得她脸色发青。
“大姑娘是学医的,果然懂得多……”王桂花笑眯眯的:“大姐,你看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是真有诚意的,你总不能就让我们这么回去吧?”
要说留饭,姜婉如是不想的,可人客人自己都这么说了,哪儿还好意思说不留。
“可不是,大老远来的,说啥都得吃完饭再走,这大中午的,一会还得上班,那就……”
便饭还没说完,王桂花已经道:“吃饺子吧!下车饺子上车面嘛!”
别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姜婉如只能招呼温淑芳,开了柜子取了粮本:“去秤两斤白面。”
虽说城里供细粮,可像温家这样的大家庭一般是不买细粮的,都是换了粗粮吃,要不是逢年过节,也不会吃饺子。
温淑芳答应一声,没看瞪着眼一脸巴望小眼神看她的温淑贞,反倒拉了不情不愿的李留弟出去。
“你别怕,妈不会把你再给他们带回去的。”轻轻安抚李留弟,温淑芳特意带着李留弟绕到小卖部,买了糖给她吃。
虽然只是一分钱一块的糖球,连个糖纸都没有包,可是李留弟还是觉得甜到心里。
离一粮店不大远,这会正是月中旬,买粮的人也不大多,一般月初月底买粮油的人多得能从店里排到街对面去。
两斤白面三毛六外加两斤粮票,这会没有方便袋塑料口袋,都是自己家带来的布袋子,倒是环保了。
在一副食店花了一毛钱,买了一棵足有四斤多的大头菜(卷心菜),温淑芳也没带着李留弟转去卖肉的柜台。
这时候,肉也分级,五花三层的带着肥肉的反倒要贵些,一般的连肥带肉,是七毛八一斤,平常人家是不大常吃的。
第五十二章 大果子
没有买肉,温淑芳直接带着李留弟去了饭店,不是那回去过的人民饭店,而是一个叫胜利饭店的,门上只挂了一个幌。
店虽小,却一样是国营,在这上班的那都是国家职工。
进了店门,迎上来的服务员却是热情:“淑芳啊,来找我的?”
李留弟眼一斜,认出这是那天她刚回来时看到的邻居小青年,左边老许家,右边老陈家,这个就是老陈家的老二陈国栋。
李留弟回来之后,陈家的大娘还来看过她一次,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他们只当她是半大丫头听不懂,可她懂着呢!
不就是说她回来了,户口却没落回来呢,没口粮,吃谁的啊?一大家子本来就都不够吃,还得均给她,日子不是更不好过了。这是劝姜婉如不要把她留下,省得增加负担。
可能在那娘们心里,她是好意,可是在李留弟这这就是个不长人心的臭老娘们,当着姜婉如的面,李留弟也没怎么的,可那娘们走时,正在院子里扫地掸水的李留弟一不小心,半盆水都酎(读一声相当于‘倒’‘掀翻’的意思)在她身上,半截裤管津湿,说闲话的老娘们连告别的话都顾不得说,直接就跑了,倒是姜婉如跟在后头一个劲地替李留弟道歉。
有了前面那一遭,李留弟看这个陈国栋也是半点都不顺眼。
可人一张脸满是笑,张嘴闭嘴地透着亲近,又是在和她大姐说话,李留弟还真是没法怼他。
倒是温淑芳,没有回应陈国栋的问话,只是落落大方地问:“还有大果子吗?”
“要吃大果子啊?咋不早上来呢?这会都是早上卖剩的了,都皮条了……”陈国栋凑近,小声道:“买包子,今天包子的肉馅好着呢,早上才进的新肉,不像平常,有时还是隔夜的肉。”
他说得再好,温淑芳也没打算买包子,只是笑道:“给我来五根大果子就行。”
陈国栋只能答应一声,去打包油条。李留弟借着机会往旁边看,才知道这个小吃铺似的胜利饭店比人民饭店东西要便宜些。
没那么多炒菜,基本上就是主食为主,包子馒头面条是大项,除了这些主食也就卖些小凉菜做搭配,那些热菜几乎没有。
但胜在价钱便宜,像是大油子,也就是油条,就才六分一根,要比人民饭店便宜些。
一根大果子,足有二两面,五根就是一斤粮票,这年头的油条要比后世的粗大,也不用担心放含铝粉的泡大粉,个顶个地出数,绝不会缺斤少两。
五根大果子三毛钱一斤粮票,那头陈国栋把油纸包好的油条拿过来,也不说话,接过钱冲着温淑芳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个动作,温淑芳就意识到有点什么了。
低头看,才发现油纸里包着的不是五根大果子,而是六根,当时她的脸就红了。
“这咋行啊?”小声说着,温淑芳就要推拒,却又不好大声说话,只怕让人听到连累陈国栋挨批。
这年头占国家便宜可不是小事。
陈国栋手一推,看似拒绝温淑芳把油纸送过来,实则趁机会捏了把温淑芳的手:“没事儿,就这点儿了,早上卖剩的,也没人买了……”
“不中不中,哪儿能这么办事啊……”温淑芳还要再说,陈国栋已经推着她往外走。
没办法,温淑芳只得拿了油纸,却在门口匆匆掏了一毛钱,连带二两粮票,匆匆往里塞,陈国栋不接,她就扔在地上,小声道:“快捡起来啊!”
说完,也不等陈国栋有啥动作,直接拉了李留弟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