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留弟不记得前世周伯言是什么时候离开胜利公社的了,但想想,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周志勋上车的时候,面色微沉,眼底还带着几分警惕的意味。显然是心里还防备着上面派人下来又有什么批斗活动,但李留弟却知道,这是周伯言复出官场的开始。
心里有些遗憾,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周志勋了,他们从图书馆弄来的那些书怎么办?带回李家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周家的房子会不会留下不被收回,要是不收回那她还能把书继续藏在那儿。
心里胡思乱想,却还没忘了试探温淑芳对徐庆华的感观。
周志勋走了,徐庆华自然也和温家姐俩散了。
李留弟是跟着温淑芳跑到卫生所呆了半下午。
温淑芳跟着中医院的医疗队一起下乡的,说是队,其实只有三个,其中带队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中医,也就是温淑芳的师傅。
这年头中医还讲究拜师,不像后来都是上医学院的,要没上过学连医师执照都考不到。
现在,只要是跟着正经老中医学,医院还是认可的,哪怕没学历,只能做大夫。
温淑芳就是这样,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但一毕业就跟着县医院有名的刘老师学中医,一学就是五年,现在也算是中医院的正式职工了。
另一个跟着的学徒,比温淑芳资历还浅,刘老师下午把脉,温淑芳在旁边做医案记录,那个小年青就只能招呼大家排除,维持秩序。
像这样免费的医疗服务,自然最受欢迎,被征用的卫生所从里到外都是人。
要不是温淑芳,像李留弟这样的还不知被挤到哪儿去呢!
卫生所被征用,照说要是有心的,就该和卫生所的赤脚医生一样,紧盯着刘老师,哪怕是学的不一样,可医道总有相通之处,偷学点是点儿。
可孙燕虽说是在卫生所上班,可她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在卫生所呆得时间长了,来了小半个月,也就包个药片,连打针都还不敢上手呢,这会看医疗队忙,她更是直接就回了家,懒得在这儿受累。
李留弟也听不懂刘老师那一套套的中医名词,可是她爱看大姐受教时认真的那个小模样,总觉得这时候的大姐最好看。
哪怕重活一回了,她也不觉得上辈子觉得“我大姐是世界上第一好看的女人”这句话有错。
可不是,大姐的辫子多长,这么梳成两条披在肩上多好看。
眯眯着眼,李留弟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大姐配得起徐庆华,不、该说只有徐庆华那样的才能配得起她大姐。
她大姐这么漂亮又好心肠又温柔的女人就得配徐庆华那样的男人。
虽说不知道徐庆华到底人品如何,可是听说是战斗英雄的,而且上回她偷车都没把她怎么着,又看得出是个端方正经的人,那和大姐在一起后也一定会对大姐好。
把这样的主意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李留弟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眼光不错,等到温淑芳拉着她的手,两人往胜利二队去时,她就和温淑芳小意地提了徐庆华。
“徐公安?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啦!还欠着他顿饭呢!到时候得回请他……”温淑芳一开始倒没会意。
李留弟就有点急了:“姐,你就一句好人就完了?你没看到那个服务员,可中意徐公安了——他长得挺像电影明星的。”
温淑芳一下就乐了:“是长得好,人也高,不怪招人喜欢……”声音一顿,温淑芳调笑道:“我们二娣也喜欢这样的大哥哥啊!”
急忙把温淑芳捏她脸蛋的手推开,温淑芳怨道:“姐,你就不喜欢徐公安?我看徐公安可喜欢你呢!”
温淑芳的脸一下就红了:“瞎胡说啥呢?我就才和人见一面,人咋能就喜欢我啊!快别瞎说,让人听着成啥事了?”
李留弟呶呶嘴:“我姐长这么好看,人一见着就喜欢有啥了?”
原本还想训人的温淑芳看着李留弟认真的小模样,倒忍不住乐了,又拧了李留弟的脸一把,温淑芳笑道:“就你啊才觉得自己姐好看呢!”
李留弟嘻嘻一笑,抱了温淑芳的手臂轻轻晃着:“我觉得徐公安这样的才配得上姐,姐,你考虑下呗!”
“又瞎说,看你还瞎说!”轻轻敲了李留弟的脑袋,温淑芳脸上的笑敛了敛:“二娣,姐和你说正经的,可不兴在外头浑说,让人听着了姐怎么做人啊?”
眼珠一转,李留弟点头:“我不乱说。”
只要姐把这话听进去了就行。
有很多时候,原本没什么意思的两人,被别人把话一点破,反倒就互相有了意思呢!说不定现在姐心里就在寻思这个事儿呢!
抿着嘴偷笑,李留弟嘴上不说,可是眼睛却是弯了起来。
温淑芳看得又是气又是笑,却有些拿李留弟无可奈何,只能把牵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东北冬天天黑得早,五点过天就开始黑了,还好她们走得快,到李家时天还没全黑。
可就是天没全黑,各家的棉帘子也都上上了。冬天地冻天寒的,现在就是农村也是上的玻璃,有那用心的就是双层玻璃,中间的空儿里填上锯花木屑啥的,还有花心思剪两朵纸花摆上应个景的。
可大多数人家还是一层玻璃,怕天冷把玻璃冻坏了,到了下晌天快黑时,就把窗户外头的棉帘子挂上,屋里要不打灯,两眼一摸黑都能不蒙眼睛玩“捉瞎”了。
“姐,前面那门就是了……”指了指前面,李留弟抓着温淑芳的手更紧了几分。
感觉出来李留弟的紧张,温淑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
才说了两个字,就听到一边的院里,一个年青女人尖声骂:“老不正经的!”
李留弟的脚步一顿,立刻扭过头去,温淑芳也惊讶地扭头。
李留弟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大爷家……”
像是孙燕的声儿,这骂的——除了李富贵还有谁?
不知道那个老淫棍又做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