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传呢,说那些个鬼民身上的伤是你的幽蓝给砍出来的,你怎么那么能耐呢?”小蓝第二天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
丰玥忧愁地托着腮,“传话的鬼现在都不长脑子的吗?鬼魂死了,构成身体形态的那些粒子彻底湮灭,伤口在哪啊?阎王到底是怎么进行基础教育的,这点常识都没教会。”
小蓝辩解:“还不是大家都留着人的思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惠明怎么样?”
“不知道,被平等王抓走了,我安排鬼眼给他送瞳滴子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见他。”
“你倒是不担心。”
“他耳朵上戴着的阳火连着我的小片心魂,我知道他没事。”
小蓝这才放下心来,“你也不早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急得我们饭都吃不下,生怕你们两夫妻双挂东南枝。”
“你别跟铜豌豆一块乱学这些破词汇行不?”
“说起铜豌豆,他让我转告你,经过跟平等王短暂的接触,他阅鬼无数的一双慧眼看出来了,那个平等王,非常好面子。”
“好面子挺好,有弱点对我们是有利的。”丰玥说着想起阎王,她忽然明白阎王统治了丰都城,那是有原因的,他看起来并不强,但的的确确,找不到明显的弱点。
小蓝看着隐在黑暗里的丰玥说:“那个啥,你要去了地狱,对那帮贱鬼别手下留情。”
丰玥:“还用你说……”
“李麻子死了。”小蓝截住她的话。
丰玥愣。
小蓝脸上浮起苦笑,“早知道那番话我就不说了,他死的时候,也能有点念想。”
丰玥张了张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末了她吸口气,问:“怎么死的?”
梅姐近些天一直在木木那里接受心理辅导,按照木木的说法,她受到的刺激已经到了顶峰,所谓不破不立,已经到了“立”的阶段了。
才几天时间,木木已经帮助她完成了内心的重建,给她灌输了独立女性的思想,李麻子来接她出院那天,径直带着她去办了离婚手续。
工作鬼员按照惯常流程好一顿劝,李麻子一直垂着头听着,反倒是梅姐打断了工作鬼员善意的劝说,说:“我跟我家掌柜的,一开始就不合适。”
这些天梅姐把她跟李麻子的故事对木木一一说了。
李麻子一直喜欢的是他们村子里卖麻油家的闺女,大家都叫麻油西施的那个。
可是他长了很多麻子,人家女孩子看不上他。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麻油西施,一直到麻油西施出嫁了,生子了,他还妄想着说不定哪天人家男人死了,她成了孀妇,能同意嫁给他呢。
后来人家幸福美满,他倒是越拖越老。最后只能取了梅姐,梅姐那个长相,即便是在那个成婚全凭媒人一张嘴的时代,也属于嫁人困难户。
后来两人凑活着过,孩子生了一箩筐。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感情,李麻子婚后沾上了赌博喝酒,打得更凶了。
他们的大女儿一直怨恨李麻子,也怨恨梅姐。
永远都是大女儿走远远的路,到了鬼混场,伸手跟李麻子要买米钱。赶上他心情好赢钱的时候,铜钱直接丢到大女儿手里,推她两把就算了事。
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拳打脚踢,嘴里还要骂骂咧咧,“就知道过来问老子要钱,老子的钱都被你们败光了,就知道,就知道坏老子的运……”
心情好跟不好,五五分。
“你为什么嫁了这么一个龟儿子?为什么要把我们生出来受害?”大女儿有一天终于不肯去了,又哭又闹。
梅姐打了她一个巴掌,“他是你爹!”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去!”
梅姐没奈何,自己去了。恰好赶上了他输钱输红了眼,直接把牌桌掀了跳起来就朝梅姐扑过去。
牌桌上的其他人都劝,劝不动。谁劝李麻子就骂谁,正好出他输钱的气。大家气得不行,甩手不管了。
李麻子打梅姐直打到门外去,揪着梅姐的头猛地往地上磕。
恰好被路过此地的某个义士看见了,翻身下马,一刀把李麻子砍成了两截。梅姐当场就疯了,跑回家灌了整整一瓶老鼠药。
灌了药她突然清醒了,抓着已经到了成家年纪的大女儿说:“他是你爹,一辈子都是你爹……把我们俩合葬在一块,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们俩这一辈子,委屈你和幺儿了。”
大女儿颤动着嘴唇,看着梅姐散乱的头发下脏污青紫的额头,扑在梅姐怀里大声哭,“娘,是你受了一辈子委屈啊。”
到了阴间李麻子还是打梅姐。他还曾洋洋得意地对其他鬼说,他们那的女人,都听老公的话,不听就揍,揍到她听为止。
对李麻子来说,打老婆一向是优良传统,屯儿里的男人,谁不打老婆孩子啊。
虽然梅姐做了鬼,不知道疼了,可是那种屈辱感依旧缠绕着她。
丰玥气得不行,甚至给过梅姐一把斧子,叫她奋起。一个被打惯了的人,除非到了零界点爆发,否则她是永远不能举起那把斧子来的。
对她来说太沉了。
工作鬼员看他们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说,帮他们办了离婚证。出了姻缘司,梅姐望天,只觉得今天像是比日常都冷,冷得她不住地打寒噤。
李麻子终于得偿所愿,心里却没有想象中恢复自由之后那么愉快,反而沉甸甸地压着块石头一样,石头饱满得快要撑破了他。
他脱了棉袄,递给梅姐,说:“是俺对不住你。”
“你不要这样说,跟我结婚,本就是委屈你了。现在我们各自放各自去追求新的生活,挺好的。以后你好好的,小蓝这丫头不是你的,你找个其他的,好好过日子。”
梅姐说完一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和鬼,偏偏就喜欢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