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明知故问。就听汤贞轻声说,不累。
想回家吗。乔贺问。
倒是挺想的。汤贞说。
乔贺歪头看了他一眼。“家里有想见到的人啊。”乔贺说。
汤贞嘴角一动,笑了。
他还像是那个交浅言深的年轻人,是会对乔贺坦明心迹的人。他问乔贺:“真的这么明显吗?”
乔贺把车停在了酒店附近一家停车场,汤贞要带着祁禄回他的电影片场去了。他与乔贺在车旁边又说了会儿话,无非还是些关于巴黎的话题。乔贺隐约觉得,他和汤贞之间,已经不再是昔日站在阳台上的那种关系了。如果说以前的汤贞对身边每个人都在无止境地释放亲切的善意,那么如今的汤贞,他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与身边的人保持一些距离。
尽管这种保持以后的距离,仍旧是比寻常朋友要亲近。
汤贞恋爱了。曾经身受着层层控制,害怕自己喜欢上那个云哥的汤贞,终于陷入了爱河。乔贺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
他步行陪汤贞和祁禄去路对面乘坐剧组的保姆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乔贺突然说:“回国以后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汤贞看了乔贺一眼,点头。
“他在国内拍什么戏?”
“谁。”汤贞问。
“你的梁兄。”
“云哥啊,”汤贞过去了马路,对乔贺说,“《狼烟》,一部动作片。是丁望中丁导的作品。”
汤贞的保姆车停在一家礼品店门口。汤贞走过的时候,留意到了橱窗里摆的些物件。他推门进去,乔贺问他想买什么,汤贞说,《梁祝》首演结束后有三天假期,正好可以回国:“一直想买些礼物带回去给朋友,一直没时间去逛逛。”
汤贞买了些女性喜爱的胸针、首饰盒,又买了些蜡烛、文具,还有充满异域风情的手工艺品。他记得那么多朋友的名字、喜好,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乔贺买了对耳环,送给妻子。他留意到汤贞站在店里又犹豫良久。乔贺问他还想买什么。汤贞问乔贺,如果送一个人打火机的话,是在变相鼓励他吸烟吗?
乔贺一愣。他笑了。他不吸烟,不了解吸烟的人的想法。
但据乔贺所知,汤贞在场的地方,是没有人敢吸烟的。
“谁这么放肆。”乔贺开玩笑道。
汤贞还是买了一只打火机,他挑选了很久,比之前买所有礼物挑选的时间都要久。最后他挑中了一只,机身上精细雕琢着塞纳河畔的动人风景。
巴黎首演很顺利。修补好的戏服完美如初,准时送到,没出岔子。现场观众也十分热情,他们对剧组所有成员报以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巴黎的戏剧评论家们也对这部戏充满了善意,首演隔天,报纸上登出了四五篇评论,乔贺和林导坐在酒店三楼阳台一同吃早餐,随行的翻译念报纸给他们听。
林导说,小汤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
乔贺摇头,他昨天在剧组的庆功宴上给汤贞的私人号码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接通。反倒是凌晨四点的时候,汤贞回复给他一条短信。汤贞突然取消了回国的行程,他想请乔贺帮他把回国的礼物转交给他在国内的经纪人郭小莉:“也请乔大哥单独吃顿饭。”
乔贺在酒店门口等待。汤贞坐的车从路口开过来了。那不是一辆保姆车,是辆敞篷跑车。开车的人是祁禄,他还戴着那顶绣着中国龙的棒球帽,帽檐低低的,遮住眼睛。汤贞坐在副驾驶上,请乔贺上车。
有行人认出了汤贞,她们给汤贞拍照,汤贞给她们签名。
乔贺上车便问汤贞,怎么突然不回国了。
汤贞看了祁禄,轻声说,就不回去了。
乔贺的眼睛留意到车上的储物盒里放着一只打火机。打火机身上雕印着塞纳河上的石桥和游船美景。
车开在路上,乔贺听到汤贞时不时就问祁禄。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巧克力。你早饭没吃,补充些糖分吧。祁禄不理他。汤贞今天很爱说话,他指着窗外,对祁禄说沿着这条巷子再往右走,就是他们剧组的片场了。
祁禄出过车祸,自然不会说话,他用沉默回应着汤贞的好心情。他的眼睛藏在帽檐底下,一声不吭地开车。
车开到一家中餐厅。汤贞下车来,又低声和祁禄说了几句话,祁禄便乖乖去停车了。汤贞和乔贺一同进了餐厅。乔贺总觉得刚才有些地方很怪异,又没想明白是哪里怪异,是汤贞今天很明显的心情不错吗,还是些别的原因。他注意到汤贞衬衫领口扣得严实,但后脖子上明显有点淤红。他留意到汤贞进了中餐厅的包房,自己一个人,脸上还始终有笑容。
有人从乔贺身后进来了,他个头与乔贺一般,身材挺拔,穿着件运动衫。他停完了车,手里握着把车钥匙,把打火机揣进裤兜里。他头上戴了顶绣着中国龙的棒球帽。到了这会儿乔贺看着他,才恍然大悟,那种怪异是出自哪里。
棒球帽摘下来,露出帽檐底下一双凌厉的眼睛。他望着乔贺错愕的脸。
乔贺老师。饰演“四九”的小褚在碰杯时小心翼翼地问。你认不认识嘉兰剧院的少东家:“他叫周子轲。”
作者有话要说:
乔贺老师的这个大章是第四幕整个部分的引子,后面会通过小周和汤汤的视角从两人相遇开始写起。
第87章 小周 1
冬末春初,天还未亮的时候,嘉兰剧院就有人来了。
“哎哟,汤贞老师,您这么早来准备啊?”
他蜷缩在门口的长椅上睡着,头痛欲裂,他隐约听着有人在笑:“来早了吗,师傅。”
看门师傅值夜班到现在,强打着精神头嘿嘿直笑:“敬业!您是敬业!”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师傅又在走廊尽头大声道:“汤贞老师,天儿特别冷,您排练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儿!”
“嗳,好,谢谢。”那个人说。
周子轲觉得自己在做梦。要让他回忆昨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只隐约记得他在等一个人,对方叫子轲乖乖坐在这里等,他便乖乖坐在这里等了。没有等到,他睡着了。
“你醒了?”是梦中人的声音。
周子轲睁开眼。他身上裹了张薄被。一枝一枝的小腊梅绣在了被面上。他眼皮沉重,又合上。
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他周围窃窃私语。
“……贝贝打电话来,说天天今天也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