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地下室外面洒下来,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台阶上拉得很长,边缘交叠在一处。
汤贞背对着月光,他的毛线帽向上戴了戴,露出头发和光洁的额头。汤贞两只眼睛仰望周子轲:“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等?”
周子轲低着头,眼睛藏在帽檐下面,也不出声。
汤贞说:“十二点我没过来的时候,其他练习生走的时候,你不知道应该回家吗?”
周子轲抬眼看了他。
我不知道。周子轲的眼神就像在说。你为什么不来。
汤贞嘴巴嗫嚅,看着他。
“走吧,”半晌的寂静过后,汤贞在夜里低下了头,他没有别的办法,“天太冷了,先去我家吧。”
亚星娱乐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阿斯顿马丁突兀地停在里面。汤贞瞧着周子轲远远按了钥匙把车打开。汤贞看了看车,又看周子轲,
周子轲坐进车里飞快发动了车子,一点不像刚刚那个一声不吭拒绝交流倍感委屈的后辈了。车子在停车场划了半个大圈,刚刚好停在了汤贞面前。
副驾驶车门打开,汤贞还有点懵的。一坐进车里,汤贞立刻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怪味。
“你喝酒了?”汤贞问。
周子轲心道不妙,舔了舔嘴唇,看汤贞身边的车门一眼。“你先把门关上。”他对汤贞说。
“你多大了,”汤贞执意问,“你有驾驶执照吗?”
周子轲看他,反问:“你有吗?”
汤贞一愣。
汤贞不会开车。但周子轲明明未满十八岁,连驾照也没有,还喝了酒,就算能开也不能让他开的。
周子轲把车停在路边,拔了钥匙,只得下车。汤贞用毛线帽和围巾挡了半张脸,在路灯下伸手拦街上的出租车。
汤贞坐进后座,他压低了嗓子对司机师傅说了目的地以后就安安静静的,假装空气。周子轲人高马大,黑着脸坐在他身边。
夜班的司机师傅道:“年轻人,喝这么多酒啊?”
在外头闻不出来,一坐进封闭的小空间里,周子轲身上那股酒味是藏都藏不住。
汤贞也抬头看了周子轲。
师傅接着自言自语:“要不是开车,我也想弄点酒喝,这大冬天的实在太冷了!”
*
汤贞的家位于城南富人区有名的一处老牌豪华公寓。透过落地窗,能看到璀璨繁华的城市夜景。在这座城市,这个地段,这样一套复式公寓,纵使周子轲再怎么对金钱没有概念,他也知道这不是笔小数目。
电视里说,汤贞十五岁那年离开母亲,只身北上寻梦。
如今不过二十一岁。
两个人下了的士,肩并肩过了马路,一同往公寓走。路灯下面,周子轲看见汤贞眼睛抬起来,睫毛上盖着一层光。汤贞就像一只警惕的小鹿,遮挡着脸,在树丛里观察附近哪里有枪口。
周子轲也看了眼周围,汤贞这么怕,他没看到有记者。
凌晨五点,因为没走地库,两个人仍要接受严格的安保检查。汤贞半张脸还藏在围巾里,他抬头看墙上的时钟。一进电梯,汤贞对周子轲说:“六点我就要走了。”
周子轲低头听着。
汤贞说:“我把饭做好,你自己洗个澡,自己好好睡一觉。”
又说:“我家里有胃药,你要是胃不舒服,别再吃咀嚼片了,我找一些给你吃。也不要再喝酒。”
周子轲进了汤贞的家门,换了汤贞给他的拖鞋,脱了汤贞让他脱的外套,拿了汤贞端过来的水杯,吃了汤贞塞给他的醒酒药。
他一开始还不大情愿。“我真没喝多少。”他对汤贞说。
汤贞钻进了厨房,时间太紧张,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他让周子轲去洗个澡,先暖和暖和,起码不要感冒。可周子轲双手揣在裤兜里,倚在厨房门口看汤贞忙碌,他似乎并不怎么冷。
汤贞关了锅子。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饭,是当作早餐吃的。汤贞还煮了咖啡,他确实是困,大概一整夜也没怎么睡。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一看,周子轲站在一边,似乎也想喝。
汤贞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确实还是一个小孩。
“胃不好别喝咖啡了,我煮了养胃粥给你喝,”汤贞在周子轲对面坐下,“锅里还有一些,保温的。你要是起床以后饿了自己再去盛一点。”
周子轲捧起粥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那米粒软糯、温热,连周子轲的喉咙口也跟着热了。他抬眼看了面前的汤贞,余光又瞥见窗外:现在还不到六点,城市的天黑蒙蒙的。
这个清晨,他没有睡在自己的车里,没有趴在酒吧染着酒渍的吧台上。他口中尝到了一丝丝无味中的清甜,也许是来自眼前粥碗里漂浮的几粒枸杞。桌面上有海浪的斑纹,那是汤贞精心铺好的餐布。周子轲又喝了一口粥,把粥碗放下,他耳朵一动,能听到身旁有叉子碰触瓷盘的脆响。
那是汤贞在吃沙拉的声音。
还有笔在纸页上摩擦、划过。
那是汤贞低头在纸页上勾勾画画的声音。
汤贞拿起咖啡杯喝咖啡,咖啡杯轻轻放在杯垫上,软趴趴的声音。汤贞抬起头,看了周子轲:“你看我干什么?”
周子轲眼睛眨了眨。
他好像能在汤贞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汤贞笑说:“快吃饭啊。”
周子轲很少和旁的人一起吃饭。他独来独往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