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地上,从自己包里拿出多一支的麦克风,那显然是他珍藏的,不怎么用的一支,麦克风崭新,还包着密封的外套。他把那麦克风递给了王宵行,没想到王宵行真的接过去了。主唱这下是真的有了笑容,他立刻又蹲回地上,从背包里抽出一张唱片,高举给现场围观的观众们看,那正是西楚在英国发行的首版首张专辑《鸟兽散》。
“哦,原来是王的中国歌迷!”两位主持人笑道。
王宵行和他的歌迷,那位地下摇滚乐队的主唱,一起合唱了那首王宵行写给他前女友的经典自白单曲《浪荡歌手的浪荡子》。
“为什么两个人会这么的像?”《大音乐家麦柯特》的主持人在演播厅纳闷道,“听上去完全是两个王宵行在对唱。”
“现场的歌迷一开始也没能分辨出来吧,”另个主持人笑道,“这个主唱看似落魄,实力不可小觑。中国民间,藏龙卧虎啊——”
正在这时候,那位地下乐队主唱一不小心,假发的发尾被贴满了胶带的麦克风架子缠住了。他又根本没注意到,只顾着和王宵行一起唱歌,稍微一转身,假发连同头巾便一下子从他头发上脱落下来。
周围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王宵行自顾自唱着,忽然用一种恶作剧般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位“歌迷”。
乐队主唱的假发没了,他下意识伸手一摸自己头顶,立刻摸到一头光滑柔软的短发。他立刻又摸自己的脸,下巴上一大片胡子原本没掉,被他这么不经意一“摸”,居然也从头至尾脱落下来,露出底下原本洁白的肤质。
画外音里,两位主持人惊讶声不断,摄像头下,那位主唱终于摘掉了他脸上的墨镜,那是最后一件装饰品。
地铁通道里一瞬间迸发出爆炸般的尖叫声,由远及近,海啸般朝镜头滚滚扑来。电视机前的观众一下子听不到任何音乐声和歌声了。屏幕上唯有那巨幅的地铁可乐广告,坐在车顶的汤贞正畅饮手中的冰镇饮料。
是汤贞,是真的汤贞,他从可乐品牌的地面广告上,从亿万观众瞩目的新春晚会里走出来了,他身穿一件做旧的流苏牛仔夹克,和王宵行共同唱出《浪荡歌手的浪荡子》最后一个段落。当他的本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当汤贞不再试图模仿王宵行,周围的尖叫和欢呼顿时更加炽热。在这样疯狂的节目效果中,在王宵行毫不掩饰的笑声中,在围观歌迷不顾一切想要冲破安保防线的画面中,镜头切换到地铁通道出口外面,原来成队的警车早已停在那里,保证着所有人的安全。
“来自东方的超级巨星!亚洲的超级巨星汤贞,对啊,只有可能是他,上周我还在家里看过了他的《丰年》——他可以模仿人的声音模仿得如此之像,他居然还是个歌手!”演播厅里两位主持人激动道,节目画面切换过来了,他们的语速正快到无以复加,“这里是《大音乐家麦柯特》,稍后我们就要连线远在中国北京的汤贞,你们知道吗,他在亚洲的影迷和歌迷据说有几千万,上亿之多——”
汤贞晚上一回家,就感觉小周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周抱着他走路,像一只黏人的大猫。
“怎么了?”汤贞想回头看他,又转不了身,“饿了吗?”
他去厨房为小周做夜宵,小火在锅底下跃动的时候,汤贞趴在流理台上,握着铅笔在乐谱上勾勾画画。周子轲问他在干什么,汤贞抬头,说要给一个女歌手写首歌:“费梦,你知道她吗?”
“我写了好几天了,”汤贞关了火,对周子轲笑,笑也难掩疲惫,“写不出什么好的。”
吃饭的时候,汤贞还在发呆。
周子轲抬起眼看他,正好和汤贞呆呆望着周子轲的目光撞到一块儿。
“你老看我干什么。”周子轲说。
汤贞还看他呢。
比起自己吃,汤贞似乎更喜欢看别人用餐。他擅做小厨师,满足食客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换个角度来讲,也许汤贞所有的工作都与此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
周子轲再一次问:“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他凌晨五六点钟就醒了,生物钟的变化令周子轲自己都不太能适应。
汤贞趴在他身边被窝里,还拿一张乐谱垫在枕头上写写画画。汤贞抬起头,又是那种眼神,在周子轲脸上悄悄观察。
周子轲用手心揉眼睛。他头低下去了,脸凑近了汤贞,鼻尖几乎要碰到汤贞手里的笔杆,让汤贞吓了一跳。
冬天在被窝里面拥抱着,确实特别暖和。周子轲的手肘撑在汤贞两边,下巴从后面搭住了汤贞的肩膀。周子轲拿起那张被汤贞划掉好几行字的乐谱,眼皮抬起来,念道:
“你的眼睛里有宇宙万象。”
费静在录音室里不知第多少次唱这句歌词。制作人拿起对讲话筒,叫她和汤贞出来。
“这是首什么样的歌,”制作人第无数次对费静强调,“不是恋爱,小静,你和阿贞不是在恋爱,当初主题定的是什么,是暗恋!”
费静抬眼偷偷瞧了汤贞:“我还是唱得不对吗?”
“你唱的是恋爱,那不是‘暗恋’!你现在看着阿贞,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就站在你面前,你总是忍不住看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看看他眼睛里有什么。你每天都想他,但就是捉摸不到他!”
费静嘟嘟囔囔:“……再怎么‘暗恋’,不都是恋吗?不都是我喜欢他。”
制作人气急败坏:“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暗恋,为什么不敢表白,因为你心里明白不可能,你们两个彻底不可能,你能不能唱出这种感觉?”
费静在休息间里问汤贞:“你有暗恋过谁吗?”
汤贞吃手里的润喉片,摇头。
这一上午,费静挨了制作人不少骂,到现在还心情低落。
费静观察着汤贞的脸,可能还在琢磨制作人说的那些话。
“常代玉结婚了,”费静突然道,“乔贺也结婚了,大家现在都同情你。”
汤贞脸上没忍住笑:“同情我什么啊?”
“你不看报纸啊!”费静坐在桌子上,摇晃着腿道。
私底下的费梦一点不像电视机里那个温顺乖巧的玉女偶像了。
“方遒他爸爸就是想气他,”费静又抬头,对汤贞道,“拿掉我跟他的新闻,把版面都换成我和你的绯闻。”
汤贞一愣。瞧他的表情,过年这几天他是真的没怎么看过报纸。
“我经纪人怕死了,”费静对汤贞道,“就怕你公司那位郭姐打电话臭骂他。”
“方遒说,他欠他爸一个人情,也欠你一个人情。汤贞老师,这次是你帮我们的。”
“我没帮什么,不用往心里去。”
“我可以不往心里去,但方遒他爱往心里去,”费静嘟囔着,“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汤贞老师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他能做点什么的,你就让他跑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