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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2 / 2)

汤贞笑了。

周子轲嘴唇也不张开,吃着鱼,嘴角也翘。

“伤口还疼吗?”汤贞问。

周子轲摇头。

“没有什么不舒服吗?”汤贞问。

“我家怎么样,好不好看?”咽下了鱼,周子轲反问。

汤贞一愣,转过脸,朝四周看了看。

许多人来过周子轲出生的这个家。熟悉的如艾文涛,不熟悉的像是这个叔叔,那个阿姨,或是海内海外的亲戚,每个人第一次来到这儿,反应都好像在参观帝王的宫殿,让周子轲觉得他仿佛住在一个旅游景点里,也许这房子里真躺着一位法老也说不定。

“好看。”汤贞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壁画,长头发滑下了肩头。汤贞对周子轲说。

但周子轲并没在他眼中看到太多的惊异。也许阿贞到过的漂亮地方太多了。

“就是太旧了。”周子轲说,也抬起头朝头顶看了看。

“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二十年了,也没翻新过。”

周子轲一直有种感觉,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人,都不是这所房子的主人,而只是一些寄住者,负责修缮这所过大的房子,维持这个过大的家庭。

周子轲牵着阿贞的手,从起居室出来,沿最长的那条走廊,往东的方向走。这是他出生长大,度过童年时光的地方,似乎有了这么一层含义,也就更值得周子轲带阿贞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了。

走廊尽头,一条窄窄的楼梯向上延伸。楼梯转角处有一扇长方形的窗子,窗格玻璃五彩斑斓,绘着一株月桂树的像。

周子轲的手从睡衣袖子里伸出来,推开这扇窗,一下子山间的晚风从外面涌进来了,吹起周子轲那睡软了的温驯的头发,像一只温柔的手,拂上了年轻人的额头。

周子轲离开了窗前,握紧了阿贞的手,带着阿贞往楼梯上走了几阶,然后转过身,他先在楼梯上坐下了。

汤贞也转过身,坐在小周身边。他两只脚放在了两级台阶下面,小周腿更长,踩在更下面的台阶上。

有一位佣人原本站在附近,这会儿转身到了墙后,到了汤贞看不到的地方。

“是不是很安静?”周子轲扭头看汤贞,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周子轲声音放轻了,听起来低哑,笑着说,“没有人。”

汤贞也近距离看小周的眼睛。他感觉小周的手从身后搂他。

“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在这里。”小周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好奇怪,汤贞想。小的时候,他害怕黑,怕爸爸妈妈不在家,留他一个人在家里,怕孤独,很寂寞。

可小周呢。

家里这么多人,小周却喜欢独自呆在光线昏暗的一隅,喜欢偏僻安静的楼梯。

汤贞仰起头,坐在台阶上的膝盖歪过去了,因为小周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周围没有人看到他们,但汤贞还是有些紧张。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其中有一条是:小周以前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汤贞有点喘不上气。吻结束了,他感觉小周搂着他,搂得紧紧的,也不讲话。

吉叔接到电话,说周老爷子的专机到北京了,估计半个小时后到家。吉叔匆匆上楼,正好遇到带汤贞到楼上看了一大圈的子轲。子轲穿着身睡衣,外表瞧着没太大问题。一见到吉叔,子轲就对阿贞说他和吉叔有点事情,要阿贞先回房间去。

吉叔盯着子轲的脸,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阿贞一走,子轲脸色就有点维持不住了。“吉叔,帮我个忙。”子轲轻声说。

昨天夜里才出了车祸,今天早上大夫还嘱咐,回去以后多卧床休息,不要乱走动,可子轲实在太能硬撑,太想在人前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他的睡衣扣子解开,里面是深灰色固定肋骨的弹力带,昨天还好好的大小伙子,腰上缠满了刺眼的绷带。

子轲不知道心疼自己,吉叔一看见就控制不住地眼热。他扶着孩子在沙发坐下了,转头就去楼下给老爷子的住家护士打电话。

周子轲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弄得伤口开裂的,他的心不在这上面,疼得频繁,他自己就更不当回事了。幸好缝针那个大伤口没事。不少人从门外进来,几位住家护士不到十分钟就赶过来了。她们小心翼翼拆掉了子轲腰上染血的绷带,还安慰吉叔说,伤口一天一换药是很正常的事。

吉叔后知后觉,说:“子轲,老爷子快要回来了!”

周子轲抬起头,神情很茫然。

“没事,”周子轲低下头,看护士们在给他的伤口消毒,他脸时不时皱一下,对吉叔说,“我收拾好了再去见他。”

当然了,吉叔想。子轲在老爷子面前从不示弱。眼下受了伤,恐怕就更要全副武装地见他了。

可明明是父子两个。老爷子连夜赶回北京,是因为心里还是记挂。吉叔只企盼着,老爷子待会儿不要再说什么难听的讽刺的话,激得子轲连夜搬走才好。

身后门开了。吉叔转过身,看到汤贞不知怎么的从门边的护士身后冒出来。

吉叔脱口而出:“哎哟——”

汤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迟迟不见小周,出门看到许多人围在这里。在小周的家,他不敢到处乱走,可药水的气味从门缝里传出来。

一见到护士和吉叔都在,汤贞更确定小周在了,可吉叔走过来,挡住他。汤贞踮起脚问:“小周?”

就听到小周从里面深吸一口气,说:“阿贞你先出去——”

周世友先生拄着手里的拐杖,连身上的外套也没脱。他在助手的搀扶下上了楼梯,边走边听身旁的住家护士长和他说事情。还没完全走上二楼,周老先生就瞧见吉叔从一扇门里出来,把一个长头发很瘦的年轻人往外劝。

周世友只看见背影,就觉得这十有八九是报纸上那个人。

“阿贞啊,子轲在做检查,没发生什么事——”吉叔低头正劝汤贞,一抬头,目光看到了楼梯口走上来的老爷子一行人。

那个叫“阿贞”的年轻人问吉叔:“请问小周怎么了?他又受伤了吗?”这时从门里传出一个声音,语气成熟得周老先生一时间都以为自己是耳背听错了:“阿贞,我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去找你。”

吉叔站直了腰。“阿贞”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当即愣在原地。

周老先生沉默地上了楼,他一张脸上没表情。这副神情大概是老周家祖传。年轻的时候看着很冷漠,老了自然而然便不怒自威了,在场的人谁都不敢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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