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问询时间结束了。梁丘云在夜色中踉踉跄跄,走出了警局。
小孟开车过来接。梁丘云上车了,小孟透过后视镜看,感觉云哥经过了昨天一夜,有些累了。
无论什么险关,云哥总能够全身而退。
“云哥?”小孟轻声问,“要不咱们先回家吃口饭?”
梁丘云睁开眼了。
“你开车随便走走,”梁丘云说,“先不用回去。”
北京城里热热闹闹,哪怕 mattias 已经在汤贞口中正式解散了,萨芙珠宝等品牌签订的代言合约还未到期。趁着眼下的热潮,萨芙珠宝又铺上了新一波的地推,一同宣传最后一张由亚星娱乐公司负责发行的 mattias 音乐专辑。
梁丘云转过头,他这双没怎么休息的眼睛睁开了,里面映的是一张张闪过去的宣传画报。
mattias ,一个已与他彻底没什么关系了的名词。
汤贞在新专辑的宣传画报里,独自站在一条溪流上。汤贞望向镜头的那双眼睛澄澈,洁净,不断在梁丘云眼前晃过去,那双眼眸中折射着朝阳的光彩,让人难以逼视。
与汤贞相比,每个人似乎都会显得卑微而渺小。
梁丘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夜里,许多人都在想办法联络梁丘云。毕竟《狼烟》第三部 上映在即,前期投资巨大,没有人打算破罐破摔。梁丘云拿出手机,虽然他也不知道拿出来干什么,已经打不通了。他翻了翻未读的邮件、留言,意外看到母亲从老家发来一条短信了。
“我和你爸收到你和小娴的结婚照片了,”母亲在短信中说,“云子,甭管警察要查什么,你一定要配合,千万别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事情上去。外面现在风言风语的,妈妈也不听,什么都不信!你记得,要珍惜现在的好时光,珍惜小娴!”
梁丘云没有回家,他坐着小孟的车,从公安局绕了很远的一圈路,然后收到陈乐山秘书钟坚的信息,驱车往陈乐山家去了。一进了陈乐山的家门,梁丘云才知道他昨天被带走的时候小娴险些在家摔倒了,孩子差点儿流掉。
“小娴身体不好,保胎辛苦,她还有早产征兆。你不在家好好看顾着她,你在外面干什么?”
梁丘云没说话,当着小孟的面,陈乐山身边的众位保镖人多势众,按着梁丘云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揍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了。
小孟在人群后面干着急,却过不去:云哥才从公安局里出来,在里面待了一夜了。
陈乐山抄起衣柜里的高尔夫球杆,照着梁丘云垂下去的脸猛抽过去。
“狗东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陈乐山口中喋喋不休地骂,金边眼镜已经从鼻梁滑到了鼻尖,他的手上有血,是沿着高尔夫球杆滑下来的血,他好像真的在教训一条不听话的狗,“惹谁不行,你去惹周子轲……那是你惹得起的吗……”
手指震得厉害,球杆落在地上。
一直闷不吭声的梁丘云这会儿才抬起头来,他头发里不住淌下血去,沿着脸颊,淌进他的衣领,可他脸上没有表情。
“如果小娴的孩子没了,那正好,”陈乐山这时在华子的搀扶下缓过劲儿来了,“你以为我愿意让她生下一个杀人犯的儿子?”
梁丘云跪着,头却抬着。
“她不也是个杀人犯的女儿吗。”他笑了,露出一口沾血的牙齿。
《狼烟》第三部 首映那天,恰好是个周日。梁丘云一早出门,外面白茫茫的,是下雪了。在媒体的闪光灯中。梁丘云穿好了大衣,与身后的新婚妻子亲切道别。
门外雪厚,梁丘云走在积雪的小路上,脚底下咯吱咯吱的,他抬起头。
望向了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
穿上厚棉衣,戴上棉手套,汤贞站在房檐下,看到小周已经和齐星两个人在院子里把大半个雪人都堆起来了。吉叔找人给门前扫了雪,除了冰,汤贞戴上帽子,走到小周身边,还没凑近看雪人,忽然就被一个雪球从身后砸中了脑袋。
汤贞回过头,发现祁禄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了。
没有人能永远生活在无菌的温室里。与其一直躲在暖炉边瑟缩着,不如走出来,看一看。气候再寒冷,至爱亲朋都在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汤贞弯下腰用手套团雪球,周子轲近距离瞧着他脸上笑的,呼吸急促,白色的雾从汤贞呼吸里冒出来。汤贞团好了一个雪球,大概是看着白莹莹的在手里很漂亮,汤贞迟疑了两秒,不舍得似的,突然又一个雪球砸中了汤贞的后背,一点儿也不客气。汤贞转过身,举起雪球砸向了祁禄。
第213章 伴我 3
大都市,直到深夜, 雪一直没停。一条条街道被车灯、街灯镶了金边儿, 霓虹闪烁, 从酒店楼顶向下望去, 宛如看一幅璀璨、巨大的电影布景。谁也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已经是十二月了。兰庄酒店走廊里, 几位年轻的客房服务部小姐彼此小声说笑着, 将手里的圣诞特别装饰物成箱推向了走廊尽头的仓库房。她们还正年轻, 除了家里事,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这月的花销超支了,下月的房租怎么办——如果遇上出手阔绰,给不少小费的客人, 那么连这点烦恼也不会有。
甘霖走到房间门外,听着年轻姑娘们嘴里哼唱着歌儿, 与他眉来眼去地擦肩而过。女孩儿们唱着, 那个男人眼中有宇宙万象。新晋亿万富豪甘霖甘老板听着, 还觉得挺受用。
他手里拿了瓶酒, 进到套房里去。玄关没开灯, 方遒现在过于一惊一乍了——据说公安局目前已经查到了五年前的老案件, 陈乐山和梁丘云被先后带进公安局里。有了嘉兰塔的帮助,一切进展神速。但这些进展并不完完全全合乎方遒的预期。现在连带方遒的处境,也开始变得极其危险了。
有一撇光从起居室的方向照过来。
“方遒。”甘霖从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他取了冰块,一小瓶苦精,这么拿着往起居室里走。各式乱七八糟的文件铺满了一地, 方遒就坐在沙发上,甘霖在桌头随手放下酒,他坐在了方遒对面。
方遒的背微弓着,几年躲躲藏藏的生活,让这个曾经过分死板的男青年习惯了驼背。
“走吧。”甘霖说。
方遒抬起眼,看甘霖。
“剩下的仇,我们来给你报。”甘霖说。
不久之前,甘霖还和方遒一起,忿忿于嘉兰塔这个庞大机器的“毫无作为”。自家太子爷都出事了,差点被人撞死被人栽赃,嘉兰塔居然没把万邦一巴掌拍死,这不像话。
可甘霖没想到,就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先是澳门警方一把把林大揪出来,再是梁丘云的小情儿,甘清曾经养过的那个小玩意儿,骆天天,自杀了,自杀前玩儿了一把大的,让甘霖都不由得鼓掌了。
情势急转,一辆原本失控的重型卡车,突然间平平稳稳绕过了山崖,开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就在今天上午,急于将公司“假托”于伯新资本之手的万邦集团,为了赎回林大那部分股权,不得不支付一笔巨额财产给林大的遗孀。可因为资金有限,万邦和伯新资本这笔交易卡在了中间儿。最终,他们三方签署了一份新的协议,未来将由万邦集团的新话事人,来自欧洲的伯新资本公司,分三期,将应属于林大的这笔钱连本带利支付给邓黎珍以及她的新任丈夫,甘霖先生。
“方遒,”甘霖调了杯酒,他本来是给方遒调的,但估计方遒不喝,所以他自己喝了,“我们已经赢了,不用他嘉兰塔出手,我们也已经赢了,没有继续动手的必要了。”
方遒瞧着甘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