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生活中的不方便,长久不能视物的黑暗才更让人备感压抑。
封修担心的也是这方面。他自己失明四年,再清楚不过,这种沉默无声,不见天日的黑暗能够压垮多少人。
和先天性失明更不同的是,意外失明导致的局面,想要心理开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喻微却适应的很好。
她性子里那种坚韧的一面爆发出来,能够承受的负担连封修也没想到过。
没有抱怨,性格都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笑闹着,还学会了摸索着画一些古古怪怪的画稿。
“多么难得的时刻。”喻微感叹,“我觉得自己灵感迸发。”
她发的画稿都上传到微博了,还有一些记下来打算以后写,也算是意外之喜。
程立曾经来拜访过一次,差点被喻微蒙着眼睛的样子吓得够呛。
知道她这是为什么,一向玩世不恭的男人也有点错愕——到最后,甚至是敬佩。
“小嫂子性子还真是有韧劲儿。”程立啧啧称奇,“我算是服了,这一般人都做不到吧。”
哪怕他是封哥的兄弟,也不怎么情愿这样做。
“封哥,你也不用担心小嫂子,她也挺厉害的,完全不需要你过于小心嘛。”
“不需要。”封修正在处理程立送来的一些文件,闻言蹙了蹙眉,“她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需要做。你还想要指使她做什么?”
程立举手投降,干脆认错,“行,您老愿意护着就护着,护崽子似的......祝封哥早日手术成功,哥们儿都等着呢,到时候请吃饭。”
他咧嘴一笑,“我们院子的人都请你吃饭。”
封修进手术室的前一天,喻微拆下缠了足足一个月的纱布。
长久不曾见过日光,她按照医生的叮嘱,缓了好久才慢慢适应刺目的阳光。
经历过黑暗,才知道光明如此可贵。
喻微感叹的看着阳光,又去看另一边病床上,同样取下纱布的男人。
清贵平淡的侧脸,仅仅是看着也足够赏心悦目。
封修进手术室的那天上午,封教授赶了过来。
看见明显陪同好几天的喻微,老教授并没有什么意外。
“封修这孩子真是麻烦你了。”封教授笑呵呵的说道。
他转过头,又责怪封修,“这么大的事情,这时候才告诉我。”
封修神色自若,散漫道,“告诉您,也只是白让你担心。”
“那怎么能一样,”封教授念叨着,“以后我做科研,人家夸奖我,封教授真刻苦,儿子住院都还忙于研究——我这脸往哪搁?”
封修弯了弯唇角,倒也没在意父子两个的相处模式,“那你不说不就行了吗?”
“这怎么行。”封教授瞪了他一眼,“谁让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提都不让提?”
喻微原本还在坐立不安,看见两个人相对轻松的谈话,却忍不住笑出来。
封修被推进手术室,喻微和封教授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她垂下头,轻轻擦了擦手里渗出的汗意。不是不紧张,只是,在封教授这个老人面前,喻微不愿意表露出来。
“哎,喻微啊......”封教授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什,什么事?”喻微抬头,有些磕绊的询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封教授和蔼的笑了笑,假装没看见那小姑娘紧张兮兮的样子,“我说,一直让封修带你到家里来坐坐,也没成行。”
他像是有些遗憾似的,又笑道,“这次他手术出来,再让他带你来玩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喻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封教授的意思。
“一家人”......这样的词语,对方却轻易的用到自己身上。
喻微冲他笑笑,也乖乖应下来。“好,我和封先生一起去。”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头,寂静的走廊里又传来明显的高跟鞋的声音。
喻微抬头去看,看见一个穿着贵气的女人走过来。
女人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两个人对面的长椅上坐下,腰背笔直,一言不发。
是封先生的母亲。喻微没说话,也没有打招呼。
倒是封教授,虽然目光有几分复杂,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两边人沉默的坐着,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指示灯才熄灭。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看见推车从里头被推出来——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大概率的成功率仍旧发生在封修身上,手术没有留下丝毫隐患,就算有,也是非常久以后才能确定的事情。
他暂时还不能够取下医用药布,必须等到医生复诊和确认之后,才能够缓慢进行眼部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