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大人哪里话,为陛下披肝沥胆本就是咱家的责任,不劳大人提醒,咱家也得替陛下看着。只是有劳大人赶紧想个法子,这宫里局势对陛下不妙啊……”王传喜那向来和蔼的胖脸也变得沉郁起来,眼中满是担忧。
“王公公勿忧,韵心中有数,若有需要,韵自会向公公开口。”齐韵温言宽慰。
“那就有劳大人了……”
……
寒夜清冷,齐韵独坐窗前,只望着那迷蒙的圆月发呆。手中摩挲着一块寒铁令牌,这是朱铨离京前塞给自己的。
“禁宫二十六卫,乃朕亲选的亲兵,朕此次出征,许耗时良久。如若京城有事,二妹妹可调十三金吾卫护你出宫,这是令牌,妹妹收好……府军卫自会处理禁宫余下事宜……”
齐韵知道,朱铨赠自己金吾卫,是将自己当作自己人看了。不论朱铨是出于什么心态将自己纳入他的羽翼之下,朱铨信任自己,并给了自己数千的兵权,这在动荡的时代尤为可贵!
朱铨出征带走了羽林卫,金吾卫等于是自己的,剩下个府军卫和锦衣卫……
齐韵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暗自盘算,“锦衣卫……冯钰……岂不正好……”她禁不住仰头轻笑,“四哥,你千万别死,把我的禛郎带回来,我替你守着皇城。”
☆、虎符
冯钰被王传喜引入了上书房, 齐韵正在清理朱铨书架上的书。看见冯钰入内,齐韵忙迎上来, 笑盈盈地引他坐下。
“冯大人,你们锦衣卫可是知晓朝中大臣们的许多辛密?”齐韵亦不转弯,直剌剌便如是相问。
“……呃, 略知一二……”
“韵若想托冯大人替奴家寻一件物事,不知大人是否肯行个方便?”
冯钰含笑,“齐尚宫作甚如此客气?有何吩咐,尚宫大人请明示。”
“冯大人, 韵想要李鸣首辅手中替陛下保管的兵符——调动山东九卫的兵符。”
冯钰微怔, 因梁禛的关系,他对齐韵一直颇为敬重, 加之最近朝中对梁禛倒戈之声渐响,冯钰对着齐韵竟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他知晓梁禛与齐韵之间眉眼官司不断,此时此刻齐韵来寻自己, 定然是与梁禛相关的。只是没想到, 齐韵一开口, 便是干票猛的!
冯钰自是知晓朱铨临行前为避免京城意外震荡,为保京城稳定,特留了调动山东九卫的虎符与首辅李鸣。九卫可调动精兵及辎重部队五万余人, 由建威将军上官驰统领,就算在外敌入侵时,拱卫京师亦可坚持月余。
九卫的使命是维护京城稳定,而齐韵的目的貌似与首辅一派对立, 莫非她想——禁锢皇室?
冯钰的额角有汗水渗出,虽说禁锢皇室也能变向稳固京城局势:让局势固化在有利于朱铨的范围内,可这番手脚,貌似有些逆天……
“齐尚宫,你说你想要兵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灯下,冯钰思忖良久,踯躅再三开,终于了口。
“冯大人,小女子不是心血来潮,我决意已定,不阻了那陈家的势,韵绝不罢休!”齐韵双颊绯红,因着激动,原本柔软的眉眼亦变得狠戾起来。
她走近冯钰身侧,愈发压低了声音,“韵求冯大人相助不光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梁少泽。大人,你跟随少泽多年,少泽是何品性你还能不知麽?他可是会为了自己一人苟延残喘,不顾他梁家老小,屈服于强敌之人?如若他果真如此之人,当初便不会应下这门烫手的差使了。”
齐韵深吸一口气,“如今少泽被人冤枉如斯,叛变、挟主,满朝文武皆信那几张来历不明小笺上的一面之辞,迫不及待想要扶立太子即位!太子一旦即位,便会改年号,昭天下,镇远将军梁禛挟主上叛逃投敌,朱氏王朝迎来第四代君王。梁氏国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自此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复仇之剑直指漠北与少泽!从此往后,少泽便永远背着那叛贼的名头,无法再回中原,无法再见父老,而他梁家也将永堕地狱!冯大人……你让奴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齐韵双目赤红,炙烫的眸光直可掩过那灼灼的烛火。
“我要那兵符!韵不怕犯那矫天之罪,也要召来山东九卫!”她死死地盯着冯钰的眼睛,“我就是要逼宫——我要他们都给我老实等着,老实等着陛下回宫。”
“齐姑娘……”冯钰直了直身子,勉力咽下一口唾沫,“我不是不信少泽,可是……可是如若陛下一直不回……又该如何是好?”他费力地昂起头,望着情绪激动的齐韵。
“他回不来,我亦能让他回来再死……”齐韵的双眼有火光窜动,内里有癫狂。
“齐姑娘!你不可如此!咱们势单力薄,你欲瞒天过海盗来兵符已然够疯狂了,你怎能妄想只手遮天!你只是一个尚宫!”冯钰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齐姑娘,你只是一名女子,少泽蒙冤,咱们将他记在心里便是。无论谁做皇帝,这天下终究还是他朱家的天下,不光首辅大人李鸣纠结大批臣子配合陈召呼号立新帝,就连太后娘娘亦默认了此事……姑娘,你拿什么与天下人斗!”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齐韵朝冯钰直直跪下,“冯大人,韵说过,小女子并非心血来潮,提此疯狂之要求。韵有陛下诏书一份,与禁宫五千金吾卫令牌一个!”
她眉目森然,“韵有九成把握可以困住他们。只要有山东九卫于京城配合于我。”
冯钰愕然,脑子里一团浆糊。
耳畔传来齐韵冷沁刺骨的声音,“四哥离京前,为保奴家安康,赐韵金吾卫令牌,以免京城异动时,韵安危受损。”
齐韵复又起身,自朱铨书桌的小抽屉内取出一金黄卷轴,她仔细地打开,示于冯钰。冯钰俯身相看……惊得一个趔趄。
那熟悉的龙飞凤舞,宝玺鲜亮。
“这当真是陛下手书麽?”冯钰双目圆瞪,难以置信。诏书是朱铨的字体,内容却大大出乎人意料,诏书上写,如若朱铨自己有何难以预知后果的意外,则托政于李鸣、齐祖衍、张圣西与秦羽四位内阁大学士,辅助太子理政。一年后若依然未能回京亦无回京的可能,则由太子登基。
这朱铨出征居然还能考虑后事,当真是个妥帖极致的帝王了。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巴望自己长命百岁,出征写遗书,也不怕晦气!
“我要天下人等他们一年,这不过分吧?”齐韵眉目凄冷,红着眼望着冯钰。
“这是你写的?!”冯钰愈发惊愕——这女人魔怔了。
“……如若大人您不说,则是陛下亲手写的……”
齐韵陪侍上书房这许多时日,常替朱铨朱批,旁的不必说,朱铨的字迹竟也学了个十成十。
“你……你……”冯钰口不能言,只怔怔地拿手指着齐韵。
齐韵却一改适才的癫狂之色,郑重地将这“珍贵”的诏书重新收好,她抬起头,眉眼妩媚又诡异。她静静地看着冯钰,“韵可以让他们等着陛下回宫,只要子珵肯助我——拿下锦衣卫与金吾卫,整个禁宫便是我的。拿下山东九卫,至少这一年,整个京城皆是我的!”
上书房烛影绰绰,静谧又滞闷——
冯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齐……齐姑娘,钰一路至今,全赖少泽提携,只要少泽开口,就算要钰项上人头,钰绝不眨眼。为了少泽,钰不惧刀山火海,只今日你我商议之事实在干系重大,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揉了揉过度紧张的眉心,“姑娘,你这诏书上说,辅政大臣尚有李鸣,可如今李鸣大人不就正与咱们对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