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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1 / 2)

石咏无奈了, 心想:以水作酒, 这到底是不是石崇,不会是哪个老酒鬼的魂魄附在这杯子上了吧!

“真对不住,这是水, 不是酒!”石咏讪讪地解释。

“额……我, 我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适才只饮少许, 只觉入口清冽, 畅美难言,你这……一定是取自天下名泉的泉水, 要么便是深山山涧中的清溪?”

石咏:“就是我家后院井里打上来的井水, 还没烧开, 不该直接喝的。”

颁瓟斝:……

石咏忍不住好奇:“你究竟多久没有喝过水了?若是不喝水,你又喝什么?”

那个声音颇有些自傲地说:“喝酒啊!水有什么好喝的?”

石咏老实不客气地呛了回去:“那你刚才喝这井水喝得这么高兴?”

“我好多年没喝过井水了,偶尔喝到一次, 觉得稀奇, 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石咏想:这话他竟无力反驳。

不过据考证,西晋时候的酒并不算是什么高度酒,酒精含量很低,有点儿更像是酒味儿饮料, 所以当时的人若是真把酒当做日常解渴的饮品,而从不喝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请问,怎么称呼阁下……”

石咏刚想转弯抹角地打听对面的人是不是石崇,却听对方大声招呼:“珠儿,珠儿,快斟酒!快给齐奴斟酒!”

石崇上回被西华门叫过一回“笨猪”,多少还有点儿敏感,所以听见对方叫自己“猪儿”的时候,吓了一跳,后来听见“齐奴”二字,才省过来,齐奴是石崇的小字,既然自称“齐奴”,这人当是石崇无疑了。

从石崇口中唤出的名字,珠儿,不是绿珠,又是哪个?

绿珠是石崇的宠妾,相传是个大美人儿。当年石崇的政敌孙秀欲强夺绿珠,石崇不与,孙秀便矫诏带人前来捕拿石崇。来人时石崇正坐在绿珠对面饮宴,闻声石崇便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便答:“当效死于官前。”随即自投于楼下,死在石崇面前。

然而石崇也没比绿珠多活多久,他转脸便被孙秀诛杀,与绿珠地下相伴去了。

于是这一段凄美的故事令石崇“不作就不会死”的一生,有了个令人痛悼的结尾。此刻石咏听见石崇呼唤,不免也心生些许怜悯:这个人,在一千多年之后,竟还是这样习惯于绿珠的存在。

于是石咏小心翼翼地提醒:“石……石崇石校尉吗?绿珠如今人不在这里。”

哪知石崇一听,听成是“绿珠如今已经不在了”,当即嚎啕一声,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为什么要提醒我,为什么要提醒我……”

石咏尴尬无比:他面前的一只杯子哭得“捶胸顿足”,可眼前这颁瓟斝明明没有胸可以捶,没有足可以顿啊!

多亏这石崇的哭声就只有他一人能听见,否则按照石崇这么痛哭的架势,很快椿树胡同的邻里就都会过来石家,看出了什么事儿。

话虽如此,石咏毕竟没有看笑话的心思,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石咏:我可不知道你只是假装唤一声绿珠其实暗地里早就知道她坠楼而死的真相在这里只是装模作样自欺欺人而已。

“酒……给我酒……”

石崇哀嚎一声,表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石咏则挠头,石家没人有喝酒的习惯。石大娘倒是喜欢逢年过节与妯娌小酌两盅,但是石家此前在永顺胡同过年,薛蟠送来了两坛惠泉酒作为年礼的,石家没喝完,就都留在永顺胡同了。

石咏想了想,下厨去灶台旁边,取了一小瓶花雕过来。石喻的母亲王二婶儿是杭州人,所以做菜喜欢放一点花雕,提鲜去腥。这一小瓶花雕,是她能从市面上买到,最便宜的酒水。

石咏将原本颁瓟斝里的井水都倒去,然后斟了一点儿花雕在杯中,小声说:“来试试我们后世的酒怎么样吧!”

“这……这是什么酒?”对方显然为石咏送来的酒震惊了,“天下竟有如此好酒,这……这是琼浆玉液啊!多少钱?我买……全买下……”

刚说完,那话音从中断绝,不多时,石咏细细去听,甚至能听见轻轻的鼾声,看起来是这颁瓟斝尝试一点石家的“好酒”之后,受不了这样“浓烈”的酒精浓度,立时就醉过去了。

石咏无奈,心中暗想:奇怪,难道西晋时候的酒就那么不济?怎么当时的人动不动就酩酊大醉,还有些能一醉醉三年的呢?

既然石崇醉死过去,石咏再也无法与他交流,只得作罢,将酒浆倾倒了,颁瓟斝用凉水反反复复洗干净,抹干之后放置在他的书桌上。石咏便又抱着他那一大堆“营造系”书籍继续学习。

直到当天晚上石咏睡下,石崇都没有醒过来。

石咏一人卧在榻上暗想:这竟是他修文物一来,遇上的第一件附着了男人魂魄的古物件儿。此前他遇上的,都是“小姐姐”,唯二不是女性背景的文物,一件是那只实诚无比的南朝鼎,另一件这是热情洋溢的“西华”,这两只与他交流起来,都不带任何性别特征,甚至“西华”格外活泼,性情像是个孩子。

所以,案上这颁瓟斝,和它背后的灵魂石崇,是石咏头回遇上的“老哥哥”。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老哥哥的原身是一名男子,所以这颁瓟斝一上来就显示了极为强势的个性,而且还带有些“魏晋风骨”,歌哭无常,想醉就醉,想哭就哭……

石咏:看来还需要磨合啊!

第二天,石咏早早起身的时候,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映在他东厢的窗沿儿上,正巧照亮了他桌上那只颁瓟斝。杯身上那片后补上去的琥珀被阳光映得透亮,连带颁瓟斝原本紫色的杯身也显得越发光润。

石咏对他修补的这件器物还是相当满意地,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端详,不防对方突然吱了一声,问:“你是哪位?缘何邀我石崇到此?”

总算承认了,自己就是石崇。

石咏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位总算是正常起来了,连忙将自己的名姓说了,对方“咦”了一声,说:“你也姓石?”

石咏“嗯”了一声,心想,在这个时空里,他这个石姓乃是从满姓瓜尔佳氏改为汉姓的,但是在以前那个时空,他就只姓石,没准儿还真与石崇有那么一点儿亲眷关系。

“这个,对不住啊,我得上衙当差去了。”随口聊了两句,石咏便表示,他是个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且负责的人。

“带上我,带上我!”石崇喜孜孜地说,“本家兄弟,怎能不照应一二?”

石咏则脑后都是汗,心想:老兄,差一千四百多年呢,谁跟你是兄弟。

不过恰好石大娘给石咏做了一只新的荷包,荷包刚好够盛下这只颁瓟斝,再说石咏以前有带文物出门的习惯,知道这样可以让文物更好地熟悉并融入当代社会,有利于他们自主抉择,按自己的喜好决定去向。于是,他与这只石崇的酒杯约法三章:“第一件,头一天出门,有什么疑问,一概晚上回来再问!”

“这个行,我就默默看着,不着急问你。”石崇满口应下。

“第二件,不要在我当差的时候突然招呼我……那样,容易出事故。”石咏想起了他上回险些从西华门上摔下来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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