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带着幽幽檀香的温度覆盖了过来,原来是明玄钰悄然走近,又将那件大氅递还给了景竹,并嘱咐他穿上。
虽然心有不甘,暗自嘀咕王爷怎的不像刚才那般,再来共用这一件了呢?
不过景竹是不会说出来的。风雪之中,那好看得如画中仙般的人儿正站在他身旁,一双媚而不妖的好看眸子正凝视着他,虽然仍是面无表情。
“没事没事。这棵树,沿刚才我们左手边的路原路返回,能重回寺庙。先去那躲一晚,明早下山。豆子麦子,捡点粗树枝。”
景竹说罢,嘻嘻哈哈地傻笑着 走到了最前面。
“看吧,我爹才是最靠谱的。哼哼!”
麦子撇撇嘴,从豆子身边一蹦一跳地过去了。
其实景竹的心里也很慌乱,毕竟这山上可是听闻有野狼存在的。但是只要抓起大氅的毛绒白边,还能闻到清雅的檀香味道,就莫名令人安心了。
第二十章 干柴烈火
果不其然,在景竹带领下,大家又重回了寺庙。
拨开挡在眼前的枯枝时,麦子的骄傲几乎溢于言表,一边手舞足蹈地嚷嚷着爹爹真棒,一边抢先跑进了庙里面。嘎吱一声推开破旧的木门,将怀里抱着的粗树枝往地上一扔,拉起之前那个稻草团丢到佛台前,借着烛火继续烤起来手来。
相比之下,豆子倒是忧心忡忡,抱着一堆树枝缩在景竹身后低着头不出声,进了门后就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稻草堆上,一副沮丧地样子。
嘎吱一声,景竹随手将门关小了些,只留了一条缝,可以窥见门外的风雪。
一进门,景竹就一把扯下身上的大氅,毫不吝啬地裹在了明玄钰身上,尽管明玄钰说着不冷,景竹还是细心地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容拒绝。
看着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王爷,分明就冻得手指冰凉还硬撑着,一张漂亮的神仙脸蛋被冻得两颊微红。景竹不禁噗嗤一笑,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拉着明玄钰走到佛台另一边,景竹又从角落里翻出些没有受潮的稻草,先是自己试了试坐起来勉强还行,这才让明玄钰坐了下去,好生休息。
两个孩子抱来了不少柴火,景竹开始了分拣工作。先是捡出了最粗的一些放在到底层,又将一些干草和细小枯枝叠加之上。用手拨了拨,维持中心位置的悬空,把墙角受潮发霉的大石头围在柴火四周。
接下来就是生火了。
寺庙里的是长明烛,这几日都有上山烧香祈福之人,所以烛光不断。虽然景竹不信神佛,但是佛门圣地,要动用佛台前的香烛去生火,总还是要跟佛祖打声招呼的。
于是景竹有模有样地对着佛像叩首跪拜,念叨了些话,便端走烛台去生火了。
先是干草被点着,接着火光蔓延,枯枝也被点了起来,火被围边的大石头隔绝在内,烧得噼啪作响。景竹突然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干柴烈火。
火堆附近暖和得令人分外舒服,与顺着门缝吹进来夹着细雪的冷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景竹取来所有能用的稻草铺成席,叫来了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取暖,又很不要脸地笑嘻嘻贴坐在明玄钰身旁,美其名曰这样可以更暖和一些。
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但折腾了这么久,明显是夜深了。豆子昏昏欲睡,几次打瞌睡差点一下倒在麦子身上,被麦子嫌弃地推开,推了几次之后也懒得再推了,便任由豆子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
起先,麦子还无聊地玩弄着拨浪鼓,景竹为了活跃气氛,讲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鬼怪传闻。直到麦子被吓得眼泪汪汪吱哇乱叫,豆子也因此差点晃醒,才被明玄钰喊了停。
景竹很听话地闭了嘴,还对着一脸冰山样的明玄钰嘟了嘟嘴,假装委屈。
寂静又温暖的环境,只有柴火噼啪的声音。很快的,麦子也昏昏沉沉躺在地上呼呼睡去,手里还攥着拨浪鼓。豆子枕在他胳膊上安静睡着,拘谨地抓着一点点麦子的衣襟。
“困了?你睡吧,我守着。”
景竹瞥了一眼身旁巍然不动的人,用专门留下的一根粗树枝挑了挑火。
“无妨。”
明玄钰把头低了下去,声音有些虚弱。
想来也是。就算明玄钰再有身手,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王爷,该是没受过这样的苦,有些不适很正常,明天一定要好生谢罪,给他熬些参汤。景竹便没多想,继续看着他眼前所谓的干柴烈火,没有注意到明玄钰此时脸色发白。
砰的一声,本就不结实的老旧破门被呼啸的寒风砸得摇摇欲坠。景竹起身,将门口一些有重量的杂物推去抵门。
突然,景竹感到背后有人扑过来。猛一回头,竟然是明玄钰正低着头,摇摇晃晃地栽过来,如同喝醉一般。
这是怎么了?景竹一声声地唤着王爷,却没有收到回答,本想接住跌跌撞撞奔来的人,却被狠狠地推到了一边。明玄钰像着了魔一般,一把搡开景竹之后便夺门而出,任凭千般呼唤仍不回头。
风雪簌簌地灌了进来,这冰天雪地,怎能这样放心让他不明所以地不知去向,还穿着一件单衣?景竹眉头紧蹙,火速返回抓起那件被丢在稻草堆的大氅,连忙跑了出来。
不知幸也不幸,景竹关了寺庙的破门追出去没几步,沿着雪地里的脚印远远望去,便发现明玄钰就倒在寺门口不远的菩提树下。
地上的积雪不多,所以明玄钰倒下的地方,薄雪被身体扫开,雪白的描金丝绣海珠长袍已经满是污泥。雪玉莲扇松垮地插在腰间,袖子上沾满了雪水和污泥,因为以袖掩面,所以连同那张好看的脸颊,如今也被剐蹭得脏兮兮的。
就算这样也能看出,明玄钰的脸颊红得仿佛春日的晚霞。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又痛苦地蹬腿呜咽,似是奇痒难耐一般。
顾不得雪地路滑,景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将明玄钰打横抱起。温暖的手指,破旧的衣衫,一同被蹭上了污泥。
可景竹哪管得了这些?他不断地呼喊着这突然异样的王爷,然而明玄钰不停地在他怀里挣扎,痛苦得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嘴里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从未见过明玄钰这副样子,景竹有些不知所措。若是发烧,虽然他额头确实也很烫,但总觉得这不是症状的根结,毕竟明玄钰的样子有些过于痛苦了。
总之先抱回寺庙里再说,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继续吹风受冻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景竹可算是把明玄钰抱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柴火堆旁的稻草席上,又返回门口把杂物重新搬回门口堵上门。
这下可真的难坏了景竹。似乎是有些发烧,明玄钰的身上烫烫的,两颊红扑扑的。若是在王府,还可以着人打些凉水擦擦,但现在又如何是好?这寺庙里只有一个破桶,装的还不是水,是沙土。
突然,景竹急中生智,盯着自己麻布长袍湿漉漉的下摆,来了主意。嘶啦一声,景竹将自己衣服下摆干净的部分撕了一条下来,那里在刚才蹲下时拂去了上层的雪,被浸湿了一部分。
可是这些似乎不够,景竹本打算去门外再用台阶上干净的雪将布条弄得再湿冷一些,刚起身却被明玄钰一把扯住,重心不稳跌倒在稻草席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景竹揉着腰直吸冷气,侧过脸发现明玄钰就躺在很近的地方,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而近距离仔细观察才发现,明玄钰紧咬牙关,痛苦不堪,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小的汗珠,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疯狂地抓挠着衣襟和身下的稻草,狼狈地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顾不上多揉揉腰,景竹抓来刚才撕下的布条,还好没有弄脏。没想到这些破布衣裳,有一天还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