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用午膳时,江窈临时起意,命连枝特地给哑奴两碟赏菜,全当犒劳他,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当人肉垫有没有受伤,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
连枝当即照办。
次日中午,连枝火急火燎的跑到她跟前,江窈支着手肘问道:“什么事?”
连枝道:“奴婢今儿中午给您备的炒墨鱼丝和松鼠桂鱼……”
江窈眼睛一亮:“快呈上来。”
“谢相派了书童过来取。”连枝犹豫的禀明,“都已经装进食盒了。”
“哑奴么?”江窈轻轻蹙眉。
连枝摇头:“不是。”
江窈赶过去一瞧,提着食盒的书童长着一副生面孔。
书童为难的朝她作揖:“谢相吩咐过小人,您要是不肯的话,就说……”
真是个小气鬼,非要逮着一句话和她过不去做什么,江窈气结:“拿去就是。”
这一日接近傍晚,日落西山,四方堂众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等待着散学。
谢槐玉就这么踩着万丈霞光进殿,后头跟着的人搬进来棋盘棋篓,众人顿时精神奕奕。
他今儿穿了一身冰蓝的直襟长袍,忽然朝气定神闲的朝江窈走过来。
江窈坐姿乖巧,下意识叠着手放在裙面上,挑不出半点错来。
她以为谢槐玉是来挑她的茬,没想到他转了性似的,挑起秦正卿的茬。
秦正卿正埋头苦干他的大事业,江窈一大清早便听他提起过一句,大家都是拿笔杆子的人,所以她也不曾打扰他。
江窈依稀看到秦正卿桌面上的画卷被谢槐玉拿到手里,摊开一看。
她够着身子刚准备瞻仰一二,谢槐玉衣摆一动,大片的墨汁晕染开来,黑乎乎一团。
江窈:“……”这操作好像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最让她无语的是,周围居然有人昧着良心夸谢相的泼墨画是如何精湛。
她本来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会画出这种劣迹斑斑的“泼墨画”,原来他谢槐玉也有这种时候。
散学后,江窈出国子监的路上,迎面碰到谢槐玉。
她雀跃的步调一下子缓慢,偏偏他站在出国子监的必经之道上,江窈只能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朝他跟前靠前。
谢槐玉唇角微翘,似乎噙了一抹笑意,朝她慢条斯理的作揖:“小殿下。”
他该不会当真喜欢自己吧,江窈被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吓出一掌心的虚汗。
她试图掩饰内心的慌张,口不择言道:“我童言无忌,信口开河说的话,谢相何必要念念不忘?”
第43章
谢槐玉好似未曾听到她的话,神色自若道:“小殿下可是要回公主府?”
狭窄的廊道上,他像堵墙似的立在中间,江窈嗔眼看他:“你知道就好。”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她刚想让他借过,谢槐玉低了低眉,“小殿下今儿午膳用得什么?”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窈讪讪的告诉他:“素炒杏鲍菇,干煸四季豆。”
檐外的树梢上栖着灰喜鹊,发出唧啾的声音,三三两两扇动着翅膀,却如何都飞不过一丈高的屋瓦白墙。
这是夏主薄告老还乡前养在这里的,时隔经年的驯化,不止是羽翼上不再丰满,连灰喜鹊自己都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只有眼下这一方天地。
“谢相。”她颇有些不自在的朝一边偏了偏头,今儿戴了一对蓝田玉坠子,水头十足,形状莹润饱满,时不时刮过她白皙的颈窝,水墨远山似的青丝,衬得她的耳垂愈发小巧玲珑,绯色的霞光溶在她清透的肌理里,镀上一层令人靡靡遐想的颜色。
谢槐玉眸光一涩,近来每一日晨光拂晓时,怀里都是稍纵即逝的香软,他甚至比以往多睡了半个时辰,似乎这样她便会插翅难逃,直到她再度哭得溃不成军,唇齿间蹦出的碎语里一遍遍叫得也是谢相。
大邺人人都称他一声谢相,上到天潢贵胄,下到贫民百姓,统统都不及她这一声低吟的谢相。
只是语调不及眼下这声的利落。
江窈意有所指道:“我向来是个护食的主。”分明是在拐着弯儿的说他中午抢食的事。
谢槐玉正了正神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所以不高兴了么?”
“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江窈觉得自己就不该和他说这么多,好像她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轻而易举绕过去,导致她一直处于很被动的状态,这让她很不舒服。
“那是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呢?”谢槐玉忍俊不禁道。
明知故问。江窈自以为十分凶巴巴的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提着裙裾从他身边贴着墙的缝隙飞窜似的逃过去,好在她身量轻盈,国子监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量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从这一日后,谢槐玉照旧是掐着时辰命哑奴来提醒江窈,她抱着字帖,一路上盘算着届时该如何开口,公主府当夜她受他要挟才故意那样说,反正她不会认账的。
到了藏书楼才发现他不在,江窈攒了一肚子的话硬是没处说。
她在谢槐玉面前,似乎总会接二连三的大意,她每每信誓旦旦的和他说一句话,都被他四两拨千斤似的挡回来。
要不说人家是大反派笑到最后了呢,打一开始就和御前的钱荣发有着这一层关系,光熙帝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爱留着钱荣发在跟前伺候,帝王的心思有时候可能连枕边人都不会透露,最知根知底的反倒是身边的大太监。
可见这钱荣发也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连累得她那一夜都胆战心惊的跟老鼠见着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