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的病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就连林清也没有将这一点算计进去。
当夜永康帝就因受了风寒和惊吓而高烧不退, 太子被急急招进宫中伺疾,中宫大门紧闭,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是地龙翻身的原因让永康帝病倒了, 不知道里面更深的东西,搞的朝野内外都是一片人心惶惶,甚至有民间传出流言, 之所以地龙翻身、皇上重病,就是因为如今奸臣当道, 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才有如此警告!
太子赵贤虽然畏惧永康帝,但是那与生俱来的父子亲情也是在的, 看着病中的父亲,太子急的一宿都没有睡, 一直在永康帝病榻边照顾,一点不敢错眼, 一直到早上永康帝退烧之后, 赵贤才趴在床边微微眯了一会儿。
永康帝刚刚经历了一场感觉醒不过来的噩梦,满是虚无的梦境,身体想动, 嘴巴想喊, 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动不了身体,浑身又热的难受。这一瞬间,永康帝想了很多。原来他再怎么贵为天子, 他还是如普通的肉体凡胎一样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他再怎么潜心修道,也没办法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一旦有任何过责,还要天降灾难于他,那样来自心灵上的一种绝望,让他此刻虚弱到了极致。
所以,当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清醒过来,看到了太子赵贤趴在自己病床前,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时,他难得触碰到了那根亲情的弦,心里也有了一丝感动。
赵贤原本就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动静立马清醒了过来,看到永康帝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在他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高兴道:“父皇,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儿臣让御医过来再看看吧!”
赵贤这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让永康帝对赵贤的满意更加深了一分。要知道为何昨天晚上要叫赵贤过来,其实永康帝心知肚明,那是因为一旦他昨天晚上有任何意外,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作为名正言顺的储君,自然是要在永康帝塌前不得离开半步。
所以,赵贤此刻看到永康帝大好了,下意识露出来的神色是高兴而不是其他,这让永康帝确实欣慰于自己选太子的眼光,至少他没有选出一个狼子野心的儿子,盼着他爹死而早日登位。
皇家亲情太单薄,古往今来,为了皇位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事情还少吗?不得不说,之前永康帝对太子不争气的时候是觉得太子没用的,如今太子名声渐好,永康帝心中又有了一丝忌惮。而这丝忌惮,终于在此刻消失于无。
赵贤观望到此刻永康帝的表情,知道自己如林清所言极尽所能表现出儿子对父亲的感情之后,果然让永康帝的态度缓和过来后,心下也是一松,继而倒了一杯温水在永康帝唇边道:“父皇,昨晚您高烧不退,可真是吓坏儿臣了,现在烧退了,您尽可放心,再将养几日就好了。儿臣先下去将太医唤来。”
赵贤想要下去唤人进来,却被永康帝拦了下来:“太子,先不必忙,朕现在不难受了,有些话要和你交代,咳咳。”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风寒哪里能说好就好呢?只不过永康帝作为一国之君,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强悍威压的代名词,他不想让下面的人过多的去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同时叫住赵贤也确实是有些话只有彼此父子两人能说。
“太子,你观黄首辅为官为人如何?”
太子心下一喜,知道永康帝这是确实怀疑了黄友仁,面上却装作有些为难道:“这,父皇,黄友仁毕竟是朝中重臣,当朝首辅,儿臣也不敢私下评判啊!”
永康帝双目一瞪,心头又升起怒火!刚刚说这儿子有出息了,瞧这个窝囊玩意:“不敢什么?你贵为太子,是朕大明的储君,现在让你评判一下臣子都不敢,将来有朝一日你登基了,又如何能服众?”
说到这里的时候,永康帝其实自己也慢慢清醒过来。是啊,就是黄友仁如今权势太大了,才让太子都不敢去过多地评判,而这份权势还是他放肆给的结果!如果真的让黄友仁一天天坐大,有朝一日自己的驾崩了,把朝政交到太子手里,首先第一点,黄党他斗得过吗?
一想到这里,永康帝是真的冷汗涔涔,惊惧不已!一切都对上了,如果真的如此,那可不是以后“乱世始于黄”吗?
原本刚刚觉得好了一些的身体,再次感受到眩晕,闭了闭眼睛,突然道:“刘全,你传朕密旨,将蒋毅给朕找过来,任何人都不得泄露,若是朕听到一丝风声,马上就摘了你的脑袋,明白吗?”
刘全一直在一旁候着,此刻听到永康帝在病中还要传召锦衣卫指挥侍蒋毅,就知道此事不小,又听到永康帝充满威胁的话语,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刚刚那点小心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或许刘全会为了钱财而透露点消息到宫外,但是刘全同时也很清楚,自己今天能得到的一切,所有身家荣辱,都在永康帝。所以从根本上来讲,刘全是无法背叛永康帝的。
“奴才这就去!”刘全正了正神色,立即弯腰退了下去。
赵贤心头狂跳,知道林清的计划是真的要成功了,但是此刻也害怕的紧,只能低着头装作喏喏的样子,不敢让永康帝发现丝毫异常。
当夜,所有朝臣都以为永康帝还在病中,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当朝首辅黄友仁,因为通敌叛国、贪污受贿、残害忠良,引的上天震怒、地龙翻身,被锦衣卫查抄出了不少证据,现在全族上下已经被投入天牢,不日处斩!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官场上发生的最为可怕的一件事情!以前的内阁首辅最多不过是抄家归隐,而现在竟然是直接处斩!这可是内阁首辅啊,天下文臣之首,竟然是说斩就斩了!
顿时,黄党一派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其他官员也是每日里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