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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1 / 2)

这些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个人挡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她的忧愁苦闷都不用说,就替她做周全了。

别说人,就连这颗心,只要他要,也一并给他好了。

※※※

当天下午,涂庚山转到市区的医院。

原先,涂南以为,要出院不会太顺利,但她办完手续去见涂庚山,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方阮在守着他吃早饭的那段时间里,倒是打听到了点儿东西,事后告诉涂南,那是因为石青临在跟他谈话的最后跟他说了句话,原话不清楚,大概内容是:有些事情说永远比不上做,所以我建议您好好治疗,亲眼看看我对涂南有多认真。

一句话,又让涂南心里溃不成军。如果不是石青临已经不得不回到公司去忙工作了,她可能会忍不住再去抱住他。

转院一周,专家轮番会诊了几次,治疗方案也定了好几个,最后还是决定手术。

癌细胞已经扩散,风险很大,主治大夫告诉涂南,成功的几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四十。

但不手术,结果只有最不好的那个。

涂南靠在病房门口的白色墙壁上,给石青临发微信,手指发颤,打错了好几个字,撤回又重打,反复了好几次。

石青:你想不想让他接受手术?

涂南:想。

她想,至少,想让她爸活下去。

石青:那就问问伯父的意见。

石青:生命是他的,我们得尊重他。

涂南靠着墙,闭上眼,好一会儿,开门进了病房。

涂庚山的精神状态比在区县医院里时要好,他把两只枕头叠在一起,人靠在病床上,自己在条纹病服外面穿上了件马甲外套。

单独病房,没有别人,涂南一进来,他就看着她。

“爸,”她站在床尾,正对着他,喉咙发紧,所以声音也细了:“做手术吧。”

“什么时候?”他没说不好,也不说好,反而问什么时候。

涂南说:“很快。”

从收到消息以来,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两点一线的家和医院,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去多久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手术的日期也不会遥远。

她没等到涂庚山的回答,只看他低着头掏口袋,这些天他头发长了,总躺着,也有点乱。其实她还记得他十几年前的模样,早年的涂庚山当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的,不然也不会被方雪梅惦记了这么多年,只是上了年纪,她的印象里只剩下了他的冥顽不化,再没关注过他的相貌了。直到如今他被病痛缠身,在惊觉到时间可能剩的不多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父亲。

涂庚山从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张纸,也不是纸,涂南看出来,是那张他最喜欢的壁画照片。

他说:“听说相框碎了。”方雪梅也知道这是他心爱的宝贝,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了,来的时候特地给他带了过来。

涂南淡淡说:“不是自己碎的,是我砸的。”

涂庚山看她一眼,有一会儿没开口。

她两只手握起来,颈后似绷紧了一根弦。多年父女相处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可能无可避免的,又会有一场争锋。

然而涂庚山并没有发作,沉默了快两分钟也没发作,他把手里有点发皱的照片边角摁平了,才问她:“你看到里面的照片没有?”

“看到了,”涂南的弦一下松了,“被我扔了。”

涂庚山看着她,仿佛在判断真假。

她没有说谎,是真扔了,当场揪成了团,随后就扔了。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他问:“你知道我前几年为什么那么想让你进徐怀组里?”

涂南看他,“因为你喜欢壁画。”

“我是喜欢,不过更喜欢的是你妈妈,没有壁画,我跟你妈不会认识,更不会有你。”

她无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对她妈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已经是共识。

涂庚山却像是思绪被扯远了,扯到了年轻的时候,他跟年轻的女人相识在洞窟的壁画前,有共同的喜好,很快走在一起,婚后有了个女儿。起初是幸福的,可渐渐的变了,婚姻有了裂痕,就没法再一起生活下去。谁也没责怪谁,他怪的是自己,也许是自己脾气太古板了,才挽留不住妻子,又或许这桩婚姻本身就是错的。

她喜欢壁画,喜欢看临摹作品,尤其是临摹大师徐怀的作品,经常在涂南儿时胡乱涂鸦的时候打趣说让女儿长大了就去干临摹这行,能看到自己女儿的作品那得多骄傲啊。

涂庚山促使着涂南走上临摹的路,走到徐怀的组里,多少是因为那个跟他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女人。早些年也没什么,这只是一个选择,可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他开始急切。急切的希望涂南能在组里表现好,出人头地,那样她的母亲或许会循着找回来,跟她相认。他想着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至少另一边的血脉别断了。

等到那一巴掌下去,自己这边倒像是先断了。

漫长的回忆,说完了,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他问涂南:“你难道不想见你妈吗?”

涂南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那些事情里似乎只有点滴与她相关,她摇头,“不想。”

涂庚山想起了石青临,忽然觉得她身边能有个人也就行了,到了这个时候,再多的强求都没了意义。他把壁画照片揣回了口袋,“该说的都说了,真动了手术有个什么万一,也不至于让你不明不白的了。”

涂南的手扶在冰冷的床尾横杠上,他在忽然说这些的时候她就明白,他肯定是同意做手术了。

手松开,她说:“我去跟医生说。”

走到门口,听到一声唤。

“小南,”涂庚山叫她的小名,眼睛垂着,刚才的精神没了,整个人反而颓得厉害,“这么些年,恨爸爸吗?”

他没看她,话说得不畅,很艰难的模样,再多的固执到了生命的岔路口也放下了,这句话他早想问她,当初打了她那一巴掌,他在外徘徊了近一夜,被方雪梅拉回家去的时候,就想问她,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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