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李慕之才会对自己百般追逐,只因梦中的她对他也是情思难断。
所以,李慕之言行才会如此大胆, 只因他笃定自己手握天机。
理清楚此事后, 宁竹衣不由微吸一口气。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这抬手一漏的天机, 未免叫太多人知道了!
眼下都有三个人知悉这些命运,那会不会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李贺辰知不知道?母亲韩氏知不知道?豫王妃知不知道?
宁竹衣心底震动不断,简直是翻江倒海,但面上表情却只是微微发白,人沉声道:“少卿,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慕之缓缓笑起来:“宁大小姐不懂, 也是常理。你无需知道我为何这样说,只需要知道——你日后都会住在这个地方,这就够了。”
闻言,宁竹衣微怒:“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住在宫里?被立为皇后的是我堂姐,而不是我!”
“你当然不是皇后,你不过是客居在此。”李慕之的眼帘垂落,温柔的嗓音中夹带着清淡的冷意。“我会常常来看你的……每一天都来看你。”
宁竹衣忽觉得毛骨悚然。
她望着李慕之的笑颜,竟隐约察觉到了他这温柔笑意下的意思——
李慕之是想要将她关在皇宫里,让她成为一只笼中鸟雀。
可他为何不将自己关在府邸之中,而是执意关在皇宫里?
莫非,只有她身着宫装,居住于荣春宫中,才能全了他的某种执念?
“少卿,你何必做这种事?”宁竹衣屏住呼吸,声音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放我出去吧,我与你原本无冤无仇。”
李慕之抬眸,淡茶色的眼睛望了过来。那眼如同清透的湖泊,却聚集着幽深的色彩。
“我不会放你走,”他伸出手,轻抚上了宁竹衣的面颊,声音宛如梦中呓语。“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他的手指很冷,像是一片冰。宁竹衣轻轻哆嗦了一下,忽然想到李慕之挂在卧房暗阁内的那幅画。画上的她手持团扇,于花裙中扑着蝴蝶。彼时她站在画前,不解李慕之为何要将她的画卷挂在墙上,也不解李慕之为何会在画纸上描摹她的模样。而在此时此刻,一切真相,竟以这等方式浮出水面。
“少卿,你真是疯了。”她说。
李慕之收回手,笑道:“也许吧。”
正在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名金羽卫的嗓音:“少卿,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李慕之扫一眼屋外,笑着对宁竹衣说:“宁大小姐在此地好生歇息,慕之先失陪了。”说罢了,他便往门外走去。
宁竹衣咬咬牙,恼火道:“别回来了!我才不想看到你。”
李慕之脚步一顿,但他未曾回头,继续往外走去。门外,是夜长天漆,残鸦飞掠。
荣春宫外,一片重重冷意。夜色正浓,冬日的群树退去了叶片,孤零零地立在宫墙之下。李慕之行至赤色的宫门前,向金羽卫简单询问了几句话。
“皇上如何了?”
“皇上一直在修习,吩咐我们无事不得打搅。”
“京畿卫呢?”
“好似察觉了宫中的境况,不过,不得圣命,他们不敢擅动。”
“那些个学士与老臣,都看住了吧?”
“已按照少卿的吩咐,请他们入宫中安住了。几位大学士上了年纪,不好受惊,留在宫中,对他们确实是最好的。”
“嗯……记得好生款待宁家夫妇,叫他们不必心焦。”
“是。”
一番吩咐后,金羽卫离去了。李慕之沿着宫巷,慢慢向前步去。
小巷中别无旁人,唯有石砖边的荒草在夜风中悄然摇曳。他望着这荒草,忽得想起了方才宁竹衣所说的话。
“别回来了!我才不想看到你。”
她那副生气的模样,不似作假。眉头竖起,眼底也藏着怒意。
这幅生气的样子,可爱是可爱,却有些陌生了。
可他印象中的宁竹衣,似乎更多的是哀怨与爱恋之姿。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兴许是前世吧。
其实前世的他,并未有什么遗憾。成了摄政王,权登青云,坐享无边富贵,安安稳稳,高枕到老,再于千秋万岁之声中驾鹤西去。
要说孤单,他也不孤单。年复一年,都有人将各处的美人送入他的身旁。他儿女成群,妃嫔如云,宫殿中总是热闹万端。
可不知为何,他却总会在梦醒时分,想起某个爱穿青竹色宫裙的女子来。
明明她在时,自己总觉得她碍手碍脚。可等她被自己亲手送上了死路,他却偏又后悔了。
他还记得,皇帝赐下鸩酒的那一日,他也曾前往行刑的宫宇。可他不过是在门前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等再闯进殿时,却只看到她睡着一般的姿态。
明明躯壳犹温,肌肤仍旧细腻如瓷,可她已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用那满含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