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
袁侍郎一大早就心惊肉跳, 昨天他的小妾桂香去善觉寺上香竟然没有回府, 跟着桂香的丫鬟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在山脚下的车夫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派去善觉寺寻找的仆从也是一无所获, 若是一般的小妾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桂香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好在女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两封信放到了沈书远的房间, 他想着要尽快揭发沈诺岱“里通外敌”, 立下这个大功之后就去西荣,到了那里,桂香知道的秘密就算揭开了也无所谓了。
可昨晚桂香失踪搞得他心神不宁,这件事没有计划周详, 他决定再等一天, 今日再派人找找桂香, 好好盘算一番怎么开始,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让沈家覆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没等到他动手,沈诺岱就先发制人了。
早朝一开始, 站在文官最前列的沈首辅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袁侍郎遥遥看见那信封,眼前就是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只见沈诺岱恭敬地将两封信双手奉上, “皇上,昨日臣未过门的儿媳, 也就是礼部袁侍郎家的嫡女袁静珍,来到小儿的书房,将这两封信夹在了书里。她当时以为书房中无人,却不知屏风后面有侍立的小书童,将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小儿本以为这是未过门的妻子写给他的书信,没想到这信、这信——”
他说着话,声音开始颤抖,双手竟然也抖了起来,大殿上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究竟是什么信,竟然把一代首辅吓成这样?他要是没有这惊惧的动作,众人都会以为这是袁静珍送给未婚夫君的情意绵绵的信件呢。
“这信竟然是西荣二皇子所写,里面说臣曾经与他共商大计,要、要颠覆大齐,与他共享天下。”沈诺岱双膝跪倒,以头触地,“皇上明见,臣绝对没有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任何书信往来,臣对大齐忠心耿耿苍天可鉴,臣实在不知西荣二皇子为何会语气熟稔地写了这样的信,还派袁侍郎嫡女偷偷放在小儿书房。”
大殿上立刻响起了一片抽气声,继而就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些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嗡嗡响成一片。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瓜,这件事不用细想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袁静珍要陷害沈家。可往深处想,袁静珍为什么要害沈家,难道是不满这门亲事,或者是袁侍郎指使她的?更重要的是,袁静珍为什么会有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
这件事,与郭渊一案十分相似,当初两军交战,不就是在郭渊的营帐中搜出了与西荣二皇子的往来书信吗?这些信件可是直接导致了郭家的满门抄斩。
昭文帝面沉如水,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沈诺岱手中捧着的书信,他眉间的川字形纹路因为皱眉显得更加深刻,嘴角微微下垂,拉出一个不悦的角度。
他一示意,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立刻把沈诺岱手中的两封信送到了昭文帝面前。
昭文帝只一看就知道这是西荣二皇子的笔迹,当初郭渊被押解回京,拒不认罪,他和内阁以及六部尚书将西荣二皇子的笔迹仔细对比了多次,对此十分熟悉。
他盯着手中的信,心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太过微妙,端看他如何操作,既可以说沈家无辜,又可以借此将沈家连根拔起,可是,就算他不喜欢沈家,也不想如了西荣的意。无论如何,大齐是他的江山,他绝对不允许西荣的手伸到这里来翻云覆雨。沈诺岱并无谋反之意,他心知肚明,他不喜欢的不过是沈家势力太大,怕将来外戚专权。要是他动沈家,最多是让沈皇后没有嫡子,挑个不大不小的刺让沈诺岱致仕,再压着沈书远不让他进内阁,然后苾棠也不能做皇后,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把沈家压下去。
如果顺着西荣的做法,沈家里通外敌,就要跟郭家一样满门抄斩,可沈家不同于郭家,沈家两任首辅,门生遍天下,朝中与沈家有关的人太多,不说别的,萧昱琛就要牵扯到里面,还有姚世南。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再加上一个当储君培养的皇子,这三人一起卷入通敌谋逆案,足以将大齐的朝堂掀个底朝天,到时候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西荣要是在此时趁虚而入,那大齐危矣。
昭文帝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他不用想就知道西荣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自然不能让这样可怕的结果发生,沈诺岱只能是无辜的。可要是沈家无辜,那郭家呢?岂不是说他当初错判了冤案,致使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含冤而死?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他,昏君?
他尚在纠结,不知该如何让沈家无辜,又能保住自己错判郭家的颜面,袁侍郎哀嚎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沈首辅他实在是太狠毒了。他瞧不起臣,不想与臣做亲家,这门婚事又是皇上您亲自指婚,他就想出了这样歹毒的主意,想借此退掉这门亲事。皇上,求您为微臣做主啊!”
昭文帝双眸微眯,盯着跪在大殿中涕泪横流的袁侍郎。他是不喜欢沈诺岱,可那也只是因为沈家势大,沈诺岱本人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可眼前的袁侍郎却触犯了他的底线,勾结外敌,在两军交战时害死了自己的一员猛将,现在这招更狠,直接就要颠覆大齐的江山。
他没有理会袁侍郎,而是将这两封信交给了大太监,让他拿给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查看。
这些人当初都参与过郭渊一案,这信上的笔迹十分熟悉,一看就知是西荣二皇子亲笔所写。几位重臣面面相觑,如果沈诺岱无辜,那被他们判了有罪的郭渊呢?
袁侍郎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他慌乱地在大殿上扫视着,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盟友,可没有一个人和他对视,秦英寿在上元节那天被肃王一撸到底,什么官职也没了,只有个驸马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站到这大殿上来。
正值绝望之时,殿门处却起了喧哗,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了殿。
“唐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