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的瞬间,车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开车的是个胖小伙今天心情很好,一路吹着口哨。
“今天算你们走运,能到李家矿区那都是上辈子修了路的善人。”他看着坐满人的简家车辆说。
善人么?也并不全是。
姜鹿尔转头,瞟了一眼角落里面昨晚教她一顿好打的汉子,被唤作常福的,鼻青脸肿,一身狼狈。
对方立刻紧张地转过头去。
路程颠簸,姜鹿尔肩膀隐隐作痛,她放松了呼吸,留心观察一路的一草一木。
空气闷热潮~湿,带着温热和水汽,里面夹杂着密林中种植园里胡椒和甘蜜的味道,林深叶茂,不时听见猴子攀越树枝的声音,这里有美味的各式水果,也有凶残的马来虎窥探。
而当一只老虎品尝过人肉的滋味,它的余生,便只会将人类作为唯一的捕食对象。
丛林里,充满了各种希望和危险,但财富,值得让人铤而走险。
姜鹿尔虽长在官宦之家,祖父母因父母早逝的缘故格外娇宠,却并不是一个娇滴滴的性子,三年的乡下生活,也算是能屈能伸,既磨炼了力气,也锻炼了脾性,但纵是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到了李家锡矿,还是不由心底一咯噔。
南洋的所有矿区和种植园,都不流行真正的钱币,而是各家老板依据自己喜好铸成的猪仔钱:好些的是陶瓷做的鱼啊蜘蛛啊,懒些的便随随便便弄些纸画的图。
这些猪仔钱一般一年到头只有一次替换成真正钱币的机会,那就是年底结大帐的时候。
但李家锡矿和别家不一样。
李家一年可以换两次,一次年底结大帐,没有金额限制,一次是李家家主的生日那天,每年六月初六,每人最多可以换六块六。
姜鹿尔等人到达的时候,正刚刚预备发钱。
晒得如同黑油里面捞出来的汉子们和闻风而动的妓~女们都翘首等在旁边。
——原来在客头和乡书上描绘得栩栩如生的南洋女人们,妖~娆的吉卜赛女人、婀娜的印度女人、涂着白~粉的土著女人……这一切,真实出现在眼前。
只要你愿意花上足够的猪仔钱。
只要你能忍得住热气腾腾的异味。
不是每个矿区都会有鸦片馆和赌场,但是每个矿区都一定会有妓馆。
姜鹿尔微微吁了口气,和其他人一样从车上张着脖子望。
车上几个打手见怪不怪,并不阻止。
就在这时,一条红色的纱巾从热闹的人群中扔过来,哗一声砸在了正预备下车的姜鹿尔的脸上。
第八章
随着红纱巾落定,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艳慕嫉妒的眼神瞬间全部落在姜鹿尔身上,她茫然扯下盖在脸上的红纱,扑鼻的香味在鼻息间萦绕。
一个涂着艳~丽红唇的高挑女人扭着腰身走了出来,只裹了土布长裙的腿修长纤细,饱满的胸脯呼之欲出,她抬起一条腿,搭在轮胎上,阳光顺着小麦色肌肤延伸到裙底。
笑容妖~娆而魅惑。
“来吧。”她歪着头打量眼前这个身量还没见成熟的少年,舔~了舔牙齿。
来吧?
姜鹿尔怔怔。
下面的人起哄,口哨声和女人们的嗔怪声四起。
这是李家锡矿的一个传统,每次来新人的时候,作为欢迎,最漂亮的矿区妓馆花魁都会用红纱选中一个人,选中了之后,想他所想,为所欲为。
这样天大的美事,姜鹿尔却笑不出来。
她面色难看。
下面的人以为她害羞,各个更是摩拳擦掌怂恿着花魁爱雅使出她的好本事,教教这个青头小弟弟,明天好有力气干活。
有人纠正:“呸,还干活,明天能爬下床都算他本事。”
其他人一阵哄笑声。
只有车上同来知道“内情”的汉子们没笑。
对着瘸子说登山,对瞎子说日出,如同对太监说美人。
你要是那个太监还笑得出来吗?
鼻青脸肿的常福从人后挤出头来,眼巴巴看那丰~乳肥~臀的女人,浑身燥热,白瞎了,白瞎了不是,早知道他刚才就麻着胆子站外面了——竟叫个太监抢了这美事。
爱雅等了一会,见对方居然没有下步动作,她微微仰头眨了眨眼睛,柔~软的沟壑微微荡漾,红艳的手指伸出去,小指头就势一勾,一根结实的长线扯着脱身凭札掉了出来,姜鹿尔一惊,原本半坐的身体立刻绷~紧了。
爱雅退了半步,一只手打开凭札,草草扫过一眼,阅人无数的妓~女早将姜鹿尔的紧张看在眼里,她眉梢微动,将凭札塞进了饱满的胸襟,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角。
“要的话,自己来拿。”
美人眼睛慢慢扫过四周的人,保持着花魁的体面,声音既慢且撩人:“你们,可不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