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砺这里看起来还不错”他目光扫过她脸颊和鼓起来的胸脯,丰腴了些, 腔调极为自然,仿佛两人早就是熟识的朋友。
“咳~”程砺不动声色咳了一声,走过半步, 如同引路一般, 自然站在简温看姜鹿尔的目光前挡住了视线, 如今的鹿尔,去掉束缚和不安,就像被严冬捂了一季的春花一样, 所有的美丽快速苏醒着,便是出门时候,也常常引来越来越多异样追逐的目光, 这不得不让他心头警铃大作,叫他生出护崽子一样的警惕性, 他随便道,“哟,你今天没迟到。”
“最近药少用了一味, 早上出门可以省下半个时辰。”
“原来是药吃少了。”程砺语带双关,微微笑起来。
简温看了他一眼,却没像以前一样接他的俏皮话。
他眼睛越过程砺的肩膀,只看到鹿尔一双浓密的长睫毛和平平整整服帖的秀眉,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极一幅画,他又说:“鹿尔小姐刚刚的话挺有意思。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程砺侧身摸了摸鹿尔的脑勺:“她一个小孩子,随便说说,你也当真。”
“小孩子?”简温笑起来,“不小了。我妹妹这般大,已经开始准备珠绣罩了。”
程砺觉得谈不下去了,他温和拍拍鹿尔的背:“我新给你带回来几本书,都搁在桌上,你去看看,可喜欢?”
姜鹿尔垂着目光,看着地上程砺和简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挺拔,狰狞。她点了点头,折身回去,走到花园前,她闻到一鼻子海风和花香,索性站定,看着半人高的花丛,里面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飞虫,又像蜜蜂又像蜘蛛,在花蕊间爬来爬去,她凑过去一点,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有几分像她在龙脑树森林里面刮拉下来的龙脑冰片烧起来的香味,不由有些出神。
她想到了她的居居,那只毛茸茸的小猩猩,如今该大了不少,程砺带回来的消息,达雅族人收留了它,并且对它非常不错,现在它有了新伴侣,日子不要太快活。
断尾巴的憨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回来,一头一脸的水,在姜鹿尔脚下一拱一拱,求着安抚,她便蹲下~身,摸着它的头。
花丛完全掩盖了她的身影,另一边,才进去不久的程砺和简温已经出来了,他们正在低声争执。
“我不赞成你的黄纸证。”程砺说,“用逼华人换证才能留下的办法,虽然能得一点钱,但是那些年老体弱身无长技的人怎么办?”
他说的是简温最新提议的政策,将所有非契约的自由民的凭札换为新证件,新政的发放需要交纳一笔置换金,并且只有那些身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壮劳力才能有置换的资格。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思。程砺,你应该明白,他们对我们的计划并无作用,就算驱逐离开,也不过是减轻负担。”
程砺的声音沉沉:“驱逐他们离开,和逼他们去死没什么差别。”
简温道:“我已经新和国内联系,四艘大船已经准备起航,人手不会短缺。”
“你知道我不是说人手的问题。也不是钱的问题。我说的是人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简温道:“程砺。现实一点,现在时代不同了,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如果你要赢这场游戏,就要按照游戏的规则来。”
“游戏的规则,谁定的规则?如果罗公和叶公按照敌人的规则做事,他们必定不能成功。”
“他们最后到底也失败了。阿砺,你不是天真的人,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你也看到了多多岛的鬼样子,同盟对那些墙头草来说都是个笑话,蒙昧和腐朽根深蒂固,不用非常手段,不能斩草除根。”
“用他们的方式去做他们准备做的事情,无论出发点如何,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做大事,牺牲再所难免。”简温神情不变,坦然看着程砺,“阿砺,你好好想想吧。”
程砺没回答。
脚步声走远了。
姜鹿尔摸着猫尾巴出神,憨憨不满的喵喵叫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谁?”程砺低声问道。
姜鹿尔缓缓站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程砺身上的冷意消弭,他笑了笑,招招手让姜鹿尔过去,憨憨在她怀里一只爪子搓~着脸,衣服下面还有两个梅花脚印。
程砺于是戳了戳它的脸,它不满微张开眼睛,瞅了瞅人,然后将脸全藏到姜鹿尔的怀里去了。
隔了两天,姜鹿尔再次收到李雪音的信,这一回,她将信看了又看,却瞧出几分怪异来,字都是好的,凑在一起却说不出的奇怪。
她迟疑了一会,将信带去给李斯函。
程砺知道信笺的事情,但是却并不代表他接纳了李斯函。李斯函只做不知,厚着脸皮继续赖在程家。
姜鹿尔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前吃早餐。
女孩子走进来,屋子里瞬间有了生气,李斯函下意识整了整衣领,神色温和唤她:“鹿尔。”
狄勇勇顿时一皱眉。
本来一直是阿诺跟在姜鹿尔身旁,最近都换成了狄勇勇。他嘴里念念叨叨,显然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
眼下见了李斯函的样子,他倒是不傻,顿时明了对方的心思。心里暗道:难怪阿砺哥要将自己安排在姜鹿尔身旁,可不是,这些老光棍中除了他算得上有经验,其他人哪里看得出这些人的花花肠子?都是些不顶用的,这样子一看,倒是格外的重用他了。
狄勇勇这么一想,顿时身上腿上有了劲。
他不止不肯走。本来姜鹿尔已经伸手递信,他偏偏取过来,自己递给他。
李斯函打开信,来回看了两次,果然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看着姜鹿尔,对方正在等他的回应。
“不对。”他展开信。
“最近三封回信一模一样。一字不差。”他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姜鹿尔立刻明白看到信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几乎带了几分恳求般低低自言自语说:“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姜鹿尔心头一沉,沉吟着没说话。程砺不在,她无法做决定和承诺。
今天一早上就有简家的小厮前来,请了去赴宴,昨天夜里也是喝到半夜才回来,回来站在她床头,她醒过来就看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又像有光又像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