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说什么。她东一句西一嘴的胡乱扯着,看似坦然的表象下面,是慌乱地想隐藏那些柔软的不堪。
他们吃饭的酒店在近郊,距市区远,平时那里去的都是些参会的集团人员。车停到花店门前时,夏星已经睡着。
没睡熟,车一停下,她就睁开眼。
两面车窗早已经被易楚辞关上,见她睁眼,他抽出了瓶红茶递给她,顺带着将盖子拧开。
刚睡醒的思绪还带着迷茫,夏星下意识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水,乖巧仰头,咕噜噜两口吞进肚子里。
这一路上酒早已经醒了大半,等到时人也稍稍清醒了,先前说那些话时的羞耻心开始逐渐冒出来。
话总是在说出之后才后悔。
她不应该和易楚辞说那些有的没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被人知道她家里的那些烂事。
任何人都不可以,易楚辞也不行。
他更不行。
没原因的。
她喝水时的动作幅度很小,小口小口吞咽着,大概是还没转醒,她眼里带了点儿惺忪的泪意,像某种刚打过哈欠,眼神晶亮的乖软猫科动物。
红茶解酒,易楚辞将她喝完的瓶子接到自己手里,盖子没来得及扣紧,听见她清清嗓子,道:“那个,我今晚话有些多。”
舔舔唇角,她继续说:“都是一些没营养的,你可以不用记住。”
易楚辞没说话,盖子拧紧,他给自己重新开了瓶纯净水。小半瓶冰凉的清水顺着喉咙滑下,他看着夏星那副故作坦然实则防备的模样,心里始终压抑的那股钝痛感再一次密密麻麻的升起。
明白了她和林泽说不信爱永恒的真正原因,也明白了她性格里的那些冷和刺到底从何而来。
父亲离家,母亲深陷情爱疏于对她的照顾。那些她轻松语气里拼凑出的过往,只有真正从中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他没回答夏星的话,只在喝完水时,用寻常的语气问她:“还喝吗?”
夏星摇摇头。
“我很荣幸。”
他偏头,看着她,目光笔直而又深邃。
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简单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夏星却听懂了。
我很荣幸。
可以知道你最脆弱介怀的那一面。
凌晨时分的街道,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对视。那一瞬间,夏星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在逐渐坍塌。
杀得她片甲不留。
那天晚上的情形夏星还记不记得易楚辞不知道,但他始终记得。
姑娘指缝里夹着烟,裸脚蜷在副驾驶上缩成一团。夜风卷带起额角的碎发,抬眼望过来时,她眼尾浸着抹红意。
还有啤酒花园里,林泽话音落下后,她云淡风轻说出“不信”两个字时,身上那股不落俗世的通透冷淡感。
易楚辞生在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里,但他知道原生家庭对人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不想让她在感情里没安全感,所以他将这句近乎承诺的话语率先宣之于口。
如果她希望在爱情中能够时刻保持理智清醒,那他愿意去做心智坍塌的那一方。
为她丢盔撂甲,为她甘成败兵。
我知道你的担忧,也包容你的个性,如果可以,请你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走向你,像你证明,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
“所以你对我的那些好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夏星说。
“你看我像是博爱的人?”握起的掌心里渗出细密汗珠,易楚辞一如既往地盯着她的眼,诚实道:“我就只对你好。”
我就只对你好。
夏星定定站在原地,舌尖抵齿,她不自觉在心里将这句话默默重复了一遍。
原以为这场表白还要等很长时间,谁知这一刻,他一个直球接着一个直球直接将她砸得发蒙。
她不说话,易楚辞心里没底。原本就觉得这场表白过于唐突草率,此时心里更是杂乱到发慌。
深冬的天,落着雪,他垂下的拳心里却泛起层轻薄汗液,紧张的。好在他面色上丝毫没显,不至于丢了人。
两人各揣着心事静静站在路灯下,细雪仍旧碎碎往下飘着,广播站里那首万年不变的《告白气球》在此时终于重新换了首,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九十年代的摇滚乐,配着此情此景,怎么听怎么像是有心人的故意撮合。
不经意往上一瞅,男寝里某个亮着灯的窗口正大开着,苟鹏和林泽两颗脑袋挤来挤去的碰在一起,身后张明通踮脚使劲往前抻着脖子,双手搭在两人肩膀。
注意到夏星视线,三人讪笑一声,随后没事儿人似的,装模作样的以最快速度逃离现场。
夏星收回视线。
脑海里看到夏庆明朋友圈那一幕与这一瞬的巨大惊喜不停交织着,想到易楚辞表白时说的那些话,抽丝剥茧般,她好像突然理解了他迟迟不肯表白的原因。
他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在心里胡乱想着,面前的男生再次开了口:“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我不逼你急着给我答案,我们慢慢来,我给你缓冲的时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