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袁太后为儿子择妻,自然是挑好的,虽然不宜选那些手握大权的人家,但卢氏也算望族。卢节本人二十五岁就中了进士,算得上年轻俊彥,只是没多久太子就中毒身亡,卢家原本是未来皇后之家的,却一下子失了势。
卢太子妃之父母大概是受打击太重了,相继而亡,卢节这一守孝就守了好几年,直到今上登基之后才孝满起复,在都察院做了监察御史,前两年都在川陕那块儿巡视呢。
虽然卢家这承恩侯没做成,但毕竟还有个外甥敬郡王,因此卢节做御史也挺敢干的,官声亦是不错。如今敬郡王升为亲王,还要出宫开府,袁太后总怕没人照顾,皇帝便将卢节调回京城,升他为都察院经历。
“卢太子妃的亲弟弟啊……”卢家这些年看着不如袁家煊赫,主要是没有出一个袁翦那样有大名的人物,但族中为官者并不少。眼下敬亲王要开府,卢节回京,是不是卢家又要起来了呢?
其实觉得许瑾好的,并不只是陆少卿。梅若明就在父母面前夸赞了一下许瑾,而且,不只是为许瑾那天晚上的英勇一扑。
“许公子性情淳厚宽和,读书亦十分刻苦,学问颇为扎实,只是尚未开那一丝灵窍。”在指导别人读书上,梅若明可是个中好手,更何况那天晚上许瑾向他和梅若辰请教了不少问题,他也看出了许瑾的问题之所在,“他所就读的书塾,先生教导得略刻板了些。”有些相关的知识,因与应试无关的,先生都不讲。可是在梅若明看来,知道这些知识,却可以触类旁通,开阔思路。许瑾缺的,就是这个。
“如今有些书塾,确实太过功利。”梅大儒也点头。他来京城半年,京城内外的大小书院走了个差不多,确实现在很多书院就盯着应试,总以本书院教导出多少多少秀才、多少多少举人、多少多少进士为荣,但在梅大儒看来,所谓教书育人,绝不仅止于此。
梅太太却没被什么书塾转移注意力,在这方面,女人从来都是敏感些的:“明儿,你的意思是——”
梅若明也从教书育人上拉回了注意力:“我只是觉得,许公子可为良配。”
“可许家有女在宫中……”梅太太知道许良圃不过是个没前途的翰林,这许公子说得再好,十六七了还只是个童生,比起她的几个儿子来简直天差地别,如何能把女儿嫁给他?不过这话当然不好直说,她便提起了许瑶,“老爷不是说,咱们家不能跟那样的人家结亲?”
梅大儒沉吟道:“许家女倒不足为虑,只是许翰林此人德行……”别看许家女生了皇长子,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许氏老老实实的,将来皇长子一个亲王总是跑不了的,许家也能跟着沾光。不过许良圃这人德性可不怎么样,梅汝清有些看不上。
梅若明挠了挠头,他倒忘记了许瑾还有这么个不怎么高尚的爹了:“儿子只是觉得许公子为人不错。且瞧着妹妹素日与许家也有来往……”而且许瑾是肯沉下心去读书的,如果开窍的话,在梅若明看来,考功名中进士并不算太难。
而且许家还有沈家这个姻亲呢,就算两家关系不是太好,也是姻亲。而且看许瑾与沈少夫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这对许瑾将来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
梅太太看丈夫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长子这番话,不由得有些急了:“既然许翰林不好,那可不行。再说,皇长子现在还养在袁昭仪宫里呢!若是咱们家跟许家做亲,别让娘娘误会才好。”
梅若明也只是这么一说。小妹年纪也不小了,他看见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当然就会向父母顺口提一提。不过被母亲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大合适,毕竟他们姓梅呢,当然是支持皇后的。
梅大儒倒是道:“皇后睿智,不会在意。”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说。听儿子这么一说,许瑾倒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但也没有好到就让他立刻嫁女的程度,“罢了,也不急于一时,看看再说罢。”
梅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她还是熟悉丈夫的脾气的,这般说,就是暂时将此事放下,并没有多少要与许家联姻之意了。
不过,女儿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哪怕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女儿家的花信耽搁不起,她也得想法子,快些给女儿定一门亲事了。
“老爷,若是请皇后娘娘给婳儿择一门亲事可好?”能被皇后挑中的人,出身必是好的。
梅大儒微微皱眉:“这等事,还是不要麻烦娘娘的好。”
梅太太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第139章 密谈
卢节跟着一个领路的内侍, 走在通往宁寿宫的路上。
成年外臣不得入后宫,因他是敬亲王的亲舅舅,才能得太后特别允准, 召他一见。
卢节微垂着头, 目不斜视。这可是后宫, 都是皇帝的妃嫔,若是万一碰上哪个……
所以说想什么来什么,卢节离着宁寿宫还有一半路程,就听见前头有说笑之声。
“是贤妃娘娘去前头赏花。”领路的内侍小声道, 停下脚步让到路边一侧。
对于后宫地形,卢节还算清楚。卢太子妃毕竟在东宫生活了七八年之久, 卢节十几岁的时候也曾跟着母亲进过后宫,他记得前头确实有一片梅林,这会儿腊梅应是还在开放。
侧身垂手而立, 卢节用眼角余光看去, 便见一个身着石榴裙的少妇,由一众宫人簇拥着从前头的宫道横插过去。
虽只是出来赏个花,梅贤妃也是盛妆而来,头上更戴着镶宝石的七尾凤钗, 便是不认识她的,只消看看那凤钗, 也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梅贤妃身边还有个少女,穿一件桃红长袄。因宫中的宫人们穿着非青即绿,所以这少女也十分显眼。卢节瞥了一眼, 心里便有数了。
今日并不是外命妇递牌子请见的日子,故而后宫这宫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卢节一个外男站在那里简直是一目了然。梅贤妃身边立刻就有人过来了:“什么人在这里!还不快退开!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么?”
领路的内侍虽不是宁寿宫的一等太监,但能来给卢节带路,也算是有点脸面的。这宫里能混到贵人身边的宫人内侍哪个不是机灵的,各宫略有脸面的他们都会记得,又怎会不知道他是宁寿宫的?无非是装着不知晓罢了。
卢节轻咳一声,抢在内侍说话之前往后又退了几步。来质问的宫人就翘起下巴,轻哼一声转身走开,而梅贤妃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往前走了。
领路的内侍气得脸上都有些发红。当然,若真按规矩来说,梅贤妃外出,他们这些内侍应该在听到开道之声时就退得远远的。但他可是宁寿宫袁太后派出来的人,闻声即停,还站到路边也就够了。换了别的嫔妃,谁敢来挑他的毛病?也就是这梅贤妃,生了皇子之后越发的张狂了!
卢节低声道:“先去见太后娘娘罢。”梅贤妃固然是有意张狂,可细说起来也是按着宫规的,真要闹起来,纵然是宁寿宫的内侍也不占上风。何况他进宫是来见太后的,可不是为了来跟这等女子斗气的。
内侍胀红着脸,狠狠地说了一句:“欺人太甚!”这才继续往前走。
卢节抬眼看了看这内侍的背影,没有说话。想来这内侍仗宁寿宫的势已经太久,久到对这后宫的规矩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到如今他还没看明白呢,这后宫到底该是谁的天下了。
宁寿宫里挺安静的。虽说卢节是为了见敬亲王才入宫,但现在敬亲王还在上课呢,卢节见的是袁太后。
“太后憔悴了。”行礼已毕,卢节坐下来,抬头看了看袁太后,“太后当保重凤体啊,敬亲王还要倚靠太后呢。”
袁太后的确是憔悴了。事实上,从袁翦父子俱亡之后,袁太后几次称病,虽有假装的成分,却也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尤其卢节已经四五年没有见到过袁太后,此刻一见,便觉得袁太后是憔悴老相得多了,比起从前保养得宜还仿佛四十许人的模样,竟像是老了十岁。
“袁大将军父子一门忠烈……”卢节习惯性地想说几句节哀之类的话,却被袁太后摇摇头就打断了:“不是为了他们。”
此刻殿内不曾留一个宫人内侍,就连善清也被打发出去殿门外把守。她刚要跨出殿门,便隐约听见了这句话,心里便咯噔一跳。袁家可是太后的族人,亦是太后的支持和靠山,可是现在太后却如此冷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竟像是把袁翦父子三人的死都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
善清心头砰砰乱跳着,连忙又向外快走几步,站到廊下专心地观察起周围,看有没有人在靠近或偷听。至于殿内说的那些话,她希望自己一句也没有听见。
虽然是宁寿宫最有脸面的宫人,大家都说善清是太后的心腹,但善清自己却觉得,太后有许多事情是根本没有告诉过她的。相比之下,这宁寿宫里有几个不起眼的老嬷嬷或老内侍,或许知道得比她还多。
不过善清并不介意。本朝宫人三十岁便可放归,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再熬五年,就能出宫回家。
其实入宫这许多年,善清跟家里也没有什么联系了。许多宫人都是如此,出宫之后即使回到家中,因年纪已大没有什么好姻缘,所以也只能孤身终老,靠着在宫里攒下的那点银钱度日。有些在宫里略有脸面的,手头的积攒多,那日子还好过些。有些为了出宫本来就花尽了银钱的,那日子就不好过了。
也正因如此,也有些宫人最终选择留在宫里终老。因在宫里还有份差事,有月例可拿,可出了宫却不知该如何谋生,甚至被家人嫌弃的也大有人在。
善清不同。她在宁寿宫当差这些年,从一个洒扫的小宫人直到近身伺候的大宫女,手上积攒下来的钱财并不少,若能再伺候五年,就足够她出去之后买几十亩地,安生度日了。可能要自己做针线做活计,但,会过得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