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又是一声闷雷,天边乌云遮住了太阳。
阿沅怔怔地站起来,脑海里千头万绪,好不容易扯到一根线,顺着那根线看过去却是——秋天怎么会打雷呢?
程让也没比她好多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和尚已经跑了出去,应该是去通知其他人了。
他过去抱住阿沅,将她的头往自己肩上靠,安慰地拍了拍:“阿沅我们去送送静心大师吧。”
阿沅头埋在他肩窝处,轻轻点了点:“好。”再抬起头时,眼角泛红,再看程让肩窝处的衣裳,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水渍。
这噩耗突如其来,但寺内的准备倒是井然有序,匆匆行走经过的僧人面上虽都是伤悲神色,但举止不见丝毫慌乱。
走到静心大师圆寂的禅房外,外面已经满是寺里的僧人,个个表情肃穆而庄重,院子里这么多人,竟没有发出一点杂音。
阿沅默默站在最外围,视线投向那扇陈旧的木门上,门里门外已经隔了阴阳。
程让目光微微放远,凝不到实处。为什么偏偏是今日呢?满怀希望而来,迎接的却是噩耗。但也幸好是今日,至少让他能送最后一程,不留遗憾。
站了一会儿,南华寺的主持大师从禅房内走出来,正式宣告静心大师已经圆寂。
阿沅悄悄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天边乌云已经散去,日头重新出现,阳光洒下,却不觉得温暖。
住持念了声“阿弥陀佛”,吩咐院内僧人道:“去吧。”
僧人们安静地退出这个小院落,阿沅随着程让站在墙边,待众僧人都出去后,她有些无措。
没想到住持却看向他们道:“可是程施主与林施主?”
程让带着阿沅上前行了礼节,了然道:“可是静心大师有何交代?”
住持点点头,让身后的小和尚递过两个平安符还有一张红纸:“这是在静心桌上发现的,边上留了信交代是给你们的。”
程让接了过来:“多谢住持。”
住持长叹一声:“你们也进去看看他吧。”
生老病死,人世无常。
若不是真没了呼吸,阿沅会以为这具遗体只是睡着了,没有痛苦,神情安详。功德圆满,生死空寂,是为圆寂。
这个神秘的老和尚,闻名天下的得道高僧,在穆国定安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圆寂了。
回城时,阿沅发现已经有得知消息的百姓自发在自家门前挂上了白灯笼,她心情越发低落。
程让看她没什么精神,想了想,将之前主持给的平安符拿出来:“这是静心大师的心意,先收着吧。”
阿沅接过放入自己的荷包,突然想到:“那张红纸是什么?”
程让拿出来,两个人凑在一块看,红纸上写的竟是他们俩的生辰八字,下书四字“天作之合”。他们的八字是早就合过了的,批语也是天作之合,阿沅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解。为何还要特地给他们再合一遍?
下面又是一个日期,她念出来:“淳佑元年六月十八日,大吉。”明年的日子?她皱了下眉头。
程让也是有些不解:“淳佑元年?是哪一年?”
阿沅心内一跳,新帝登基之后为表孝心未改年号,只说待年后再议年号之事。所以这时候不可能有人知道明年的年号是淳佑!
静心大师究竟还掩藏了些什么秘密?
她不敢再想下去,听着程让的疑惑,也只低头装作不懂。
未想程让却是想明白了,恍然道:“这是他为我们算的黄道吉日,淳佑应是陛下定的年号。”
阿沅看他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有心提醒道:“静心大师怎么会知晓陛下定的年号?陛下不是昭示说年后再定年号么?如今才九月,想必并未定下来。”
程让摸摸她头发:“阿沅不必想这么多,静心大师既是得道高僧,自然知晓的比我们多些。”
竟是这般容易就接受了?阿沅一口气哽在心头,她这经历了前世今生之人都觉得这事有些冲击,程让竟然一点不怀疑?他还是个将军呢!
看她真有些急了,程让轻叹:“静心大师不同凡响,教我受益良多,他写的自有道理。他既写了六月十八,我回去便和伯父伯母说一声。”
阿沅气闷,哼了一声,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也没和他说一句话,叫你敷衍我!
她下了马车直接往自己家走,跨过门槛后,她回身瞪了后面一眼:“不许进来!”实则警告少年不许现在就去说婚期之事。
程让正弯腰替她提起曳地的裙摆,让她跨门槛时不至于绊到,闻言不禁失笑:“那我明日过来?”
两人正僵持间,林潮突然出现:“呦回来啦?下午去哪玩了?”
阿沅叫了他一声:“阿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手里还抱着个小酒坛,看见程让站门槛外,将酒坛往他怀里一扔,也不管突然间他有没有接住。林潮拍拍手道:“便宜你了,这酒是我刚酿好的,正想送去城内酒庄放着。你拿回去吧,直接放窖里,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了。”
程让抱着小酒坛,心知这是未来大舅子拐弯抹角将他赶回府的法子,只能咬牙道谢:“多谢渡远兄。”
林潮笑眯眯的挥挥手:“不必不必,快回府去放着吧,时间长了怕是不好。”
阿沅心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正想说时,整个人便被她阿兄带着往府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