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经嚣张跋扈,蛮横强势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头发被剃得贴紧头皮,能清楚看见大片泛白的发根,整张脸都消瘦了不少,眼窝凹陷,瞳孔泛红,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
想想也是,有谁在知道自己可能会判死刑的时候还能睡好觉呢。
不难想象,他这一个月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就像一个被医生宣布了死期的癌症病人,不能走,不能动,每分每秒都活在恐惧之中,懊恼又绝望。
不知道他晚上会不会做噩梦,醒过来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更深的噩梦,心情又是怎样的。
这些感觉,顾清池希望他也能品尝一遍。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整个审判过程中,顾清池有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了顾坚的善。
不是那种因为违背了良心心怀愧疚的善,而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感悟。
他不再祈求法官的轻判也没有大声嘶吼,只是很小声地叙述着犯案的过程,内心的想法,就好像是在用这短暂的时间回顾完他被利益和金钱操控着的一生。
法官对顾坚最终的宣判结果是: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听起来像是重生,可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他生命的尾端,不管将来会不会转成无期徒刑,他接下来的生命都将在牢狱里度过。
暗无天日。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平平安安。”
“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自由对于一个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真的对不起了……”
顾坚的声音有些发颤,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起身时没有抬头,但顾清池还是能看见他脸上挂满了泪痕。
顾清池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跟这个人告别。
走出法庭的时候,顾清池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宋彧。
“他被判了死缓。”顾清池说。
“我都听到了,”宋彧敲了敲墙壁,“这玩意儿不隔音。”
顾清池笑了笑,“人好像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意识到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有多宝贵。”
“是吧,所以你要好好珍惜珍惜我。”宋彧偏过脑袋,看着他的侧脸,笑了笑。
“嗯,”顾清池勾住他的脖子,歪了歪脑袋,两人的额头轻轻碰撞了一下,“今后每天都要睡你一次。”
“不是,”宋彧都被他给气笑了,“你能不在这么严肃的时刻讨论这种事情么?”
“缓和一下气氛,”顾清池叹了口气,“我觉得心脏有点难受。”
“怎么啦?”宋彧揉了揉他的胸口。
顾清池深吸了一口气,跟他并肩走出大厅。
“我以为在听到宣判结果后我会觉得高兴,起码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他了,他会一直被关到老死,去忏悔他这辈子所犯下的错误,这个比死刑还狠,”法庭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清池抬手挡了一下,“我都鼓起勇气要狠狠嘲笑他一番,再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结果还是没做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狠不下心了。”
“因为你善良啊,”宋彧捏了捏他的脸,“你跟他不一样,你心存善念,所以才能出淤泥而不染。”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物以类聚?”宋彧问。
“听过,怎么了。”顾清池扭头看着他。
“你跟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从出生就不是,所以你融入不进去,跟他相处在一个空间会觉得压抑,就算是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成他的样子,总想着不劳而获,也没有贪图一时享受,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从本质上跟他们不一样,”宋彧戳了戳顾清池的胸口,“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的原因,你身上永远带着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
“好的感情,大概就是一起成长跟进步吧,虽然看不到终点在哪里,但这段旅途必须得有你才行。”宋彧牵起了他的手。
顾清池的胸口涌过一阵暖流,笑着说:“不怕我给你带沟里去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甩沟里了一起爬起来呗。”宋彧揉了揉顾清池的后脑勺,“哎,你这头发该剪剪了。”
“不长啊,”顾清池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上个月刚剪过。”
“都上上个月了,还刚呢,”宋彧不由分说,“一会剪头去,我喜欢那种摸上去硬硬的,有点扎手但顺着撸又觉得软软的感觉。”
“什么玩意儿?又硬又软?”顾清池五官都快拧一起了。
“俗称寸头。”宋彧说。
第79章 太想得到的东西往往最害怕得到
从老家回来以后,顾清池时不时地就会拿起手机扫一眼。
就算休息在家,也会把音量调到最高,还让宋彧帮忙设了个敲锣打鼓的铃声。
他生怕自己会不小心错过警方的通知。
虽然警方那儿还留着备用电话,打不通他的会打宋彧的,但他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在忐忑和期盼里,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三个星期的期限都过了,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说不失望都是假的,他的心里难受得要死。
顾坚说过,他是在z市的一个人民公园里被拐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