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皱了下眉,索性和那两位司令道了声“失陪”,往法国大使那边走过去,黄维忠跟在殷鹤成身后。
法国大使普遍都不会说中文,走近了黄维忠才听到顾小姐的法语竟然如此流利,黄维忠没记错的话,她去法国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九个月。
上次她帮他翻译只是将法语翻译成中文,他虽然知道她法语一定说的不错,但算起来,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听顾书尧讲法语,她的语调听起来很舒服。
顾书尧正在替一位司令向法国大使翻译时,突然侍者过来在顾书尧身边耳语。顾书尧听那人说完后,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点了下头。然后招呼了一位翻译过来顶替她,快步走到大厅的侧门口,打开门往外走去。
刚才那位侍者对她说,在休息室,有人想要见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还与曹延钧有关。曹延钧原本一直在门口接待,却突然不见了踪影,顾书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她往大厅外的走廊上走去,殷鹤成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有些话他觉得还是要说明白,这正好是个机会。
第103章
顾书尧走进休息室,并没有看到谁在等她。顾书尧还有别的事要去做,曹延钧之前在门口招待,让顾书尧替他负责大厅中的来宾。
这一场酒会很重要,场面上的情况又十分复杂。那些官员、将领中有的是另怀心思的。顾书尧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过来,有些人依附于穆明庚,依附于日本人,因此巴不得这次曹延钧和英美法政府之间联合制日的交涉能出些什么幺蛾子。
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曹延钧居然派人来通知她?顾书尧走出休息室之前,又仔细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人在。
然而她一转过身,突然看见走廊上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她再熟悉不过的戎装,正盯着她看。不过她一回头,她的视线便从她身上移开了。
走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他又站在她面前,她没办法视而不见。顾书尧看了他一眼,还是走上前去,问他:“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她的语气是客气且警惕的,像是面对毫不相干的宾客。
听她这么问,殷鹤成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她:“怎么不回盛州,跑到乾都来了?”
他这样问,看来是不打算再陪她演戏了。
她为什么不回盛州?其实除了时间不够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他有所忌惮。他在盛州只手遮天,她走的那天他有亲自带人来港口拦她,她不知道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顾书尧想了想,平静地开口:“我毕业就回国了,对我而言,回哪都一样。”她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也不想再和他纠缠,“要是没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我外面还有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和他的关系早在解除婚约的时候就应该彻底切断了。
顾书尧不知道他的来意,只想早点脱身,因此特意加快了步子从他身边快速走过。然而她从他身边擦肩的那一瞬,他还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没有回过头看他,只听他在身后哑声道:“你姨妈有身孕了,这阵子应该快生了,你知道么?”
听他这么说,顾书尧倒是真的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些,也不曾想他会知道她姨妈的近况。
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了,谢谢你。”
他敛着目打量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回头然而,她说完这句话后又要走,可他仍没有放手的意思。
顾书尧试着挣了两下,却徒劳无功。她索性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冷静道:“少帅,殷总长,我知道您内心深处并不支持联合制日,我尊重您的政治主张,但这场宴会花费了曹次长以及整个外交部的诸多心血,我希望您也能尊重我们。您看到的,我现在真的很忙,没有时间和您谈别的。”
听她这么说,殷鹤成稍稍一愣。他没有想到,他为了拉近距离刻意跟她说她亲人的事,可她转过头来与他谈的却仍然是公务,是政治主张,还给他扣了一顶刻意阻扰的帽子。
他突然想起他们当初是怎样分开的,她有太多的想法,太多的不妥协,说到底,他从前想娶的不过是个安分的女人。
而如今,她虽然从国外回来,精通两门外语,能做外交次长的秘书,能为总统做翻译。可再怎么样,她不过是一介女流,能有多大的作为呢?他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
他还没有松手,她干脆与他讲明白:“殷鹤成,虽然曾经的一些事情确实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但也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怨你。而且你对我有救命的恩情,也帮过我不少忙,所以你从头到尾都不欠我什么。所以还是继续当做不认识吧,对你对我都只有好处。”
有错在先,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就被她用四个字概括了。她突然主动跟他提起那些过去的事情,可她不是想和谁叙旧,也不是想要谁回心转意,而是更彻底与他断绝关系。
她把能说的都说了,便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许是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是想让整个长河政府都知道我和你的过去?恕我直言,这并不是一段我值得提起的回忆!我想和你,以及过去的那个我都划清界限!”
她话说到一般,殷鹤成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了,幸好这个时候有侍者跑过来,对她道:“顾小姐,您快出去看看,外头现在……”那侍者许是见他握着她手臂,话只说了一半,她冷着眼扫了他一眼,他还是放开了。
顾书尧将手抽回来,没有再回头去看他,跟着那个侍者匆忙出去了。
殷鹤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与他想象中重逢的场景并不相同。他皱了下眉,看了眼周围,也回到大厅去了。
顾书尧连忙跟着那人出去,只见大厅中间有一个女人正端着一杯红酒,四处与人交际,她此时更是走到了法国大使的面前。但她步态稍有些凌乱,似乎已经喝醉了。
这场晚宴很重要,顾书尧花了心思,来了些什么人,他们的女伴又穿了什么样式的礼裙,她心里都有大概的印象,顾书尧确定之前没有见过她,而且按理说她应该有男伴作陪,可并没有看到。
顾书尧带着几个侍者走上前去扶那个女人,哪知刚一靠近,那女人手中的红酒杯突然一歪,她手中酒杯也砸在了地上,而她反而笑了,“你就是跟着他从法国回来的秘书?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现在连我的面都不见了。”
周雪梅原想将顾书尧喊道休息室对质,可她一不小心在等待的过程中喝多了酒,临时改变了主意。她突然有些怀念这种酒会了,记得最初结婚的那几年,他经常带着她去各种场合,她英语说得比一般人好,替他脸上增光,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们很般配。可后来呢,她忘记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这样了。但她记得,自从曹延钧去法国做公使以来,就只往家里发过两封电报,而电报上的内容大多是和孩子相关,对她说的话甚至没有他问候她父母的多。
幸好顾书尧提前反应敏捷,她往一侧稍稍让了一步,那杯酒并没有洒到她身上。她动作从容且轻盈,她身边的那位吴地将领方中石更是顺手扶了她一把,就像她原本就要往那位将领身边走一样,从远处看,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
酒杯裂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许多人都往顾书尧和周雪梅这边望来。好在大厅中央有乐队在演奏,是一支轻快喧闹的曲子,周雪梅的那声质问也被掩了下去,只吸引了周遭这一片的注意。
只是顾书尧还是有些意外,面前的这位夫人居然是曹延钧的太太。从她的所说来看,她似乎在指责她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不过顾书尧来不及委屈和解释,她明白这场酒宴的意义,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绝对不能当着这些外国公使的面出岔子,她要做的是解决这个局面。顾书尧没有犹豫,直接向一旁的侍从招手,“这位夫人就喝醉了,还不带她去休息室休息。”侍从听到顾书尧吩咐后,连忙赶过来,准备将周雪梅扶出大厅。
周雪梅自然不想善罢甘休,反而大声吼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可是曹次长的夫人,你们想干什么?”
周雪梅这样喊了两嗓子,有更多的人朝这边看,甚至连那边乐队里的几位乐手也不例外,顾书尧偏过头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继续。
倒是那几个侍从知道周雪梅的身份后,不太敢轻举妄动了。
顾书尧见状,语气坚定地强调了一遍,“夫人,你喝醉了,不该在这里。”顾书尧面不改色,无疑给了那些侍者底气,他们连忙过来扶人,也都更加有底气了。
周雪梅虽然喝醉了,但女人力气小,还是被“扶”走了。
待她走了,顾书尧转过身直接对那位法国公使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夫人喝醉了。事实证明酒还是要少喝,人一旦醉了就容易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