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视线移开,酒精和疲惫便一同涌了过来,他整个人往后一倒,沉沉往下坠去。
顾书尧黄昏时分便回了官邸,原是从帅府匆匆跑出来的,连颂菊都没有拉住她,可回到官邸后不一会儿便冷静了下来。
他们结婚后摩擦虽然一直都有,但多半是他主动哄她,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这样吵架。或许她不应该将她受的那些气撒在他身上,可他今天的态度也不好。
顾书尧最后选择麻痹自己,装作和往常一样,她将皮箱中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又去洗了澡,换了条丝质的睡袍,然后上床睡觉。
顾书尧闭着眼睛躺了许久,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卧室的门突然动了一下,她的心也随之跳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醒着的,只是并没有人回来。
她打开床头灯看了墙上挂着的石英钟,时钟轻轻偏移一个角度,凌晨两点了。殷鹤成并没有过来找她。
帅府那边,殷鹤成半夜起来吐了好几次,幸好黄维忠知道殷鹤成喝醉了,安排了几个佣人进去照顾他,伺候着醒酒汤后才稍稍好了些。
殷老夫人半夜醒来的时候,佣人便将这件事说给她听了,她自然知道殷鹤成是为了什么。晚上的时候她便听五姨太跟她说了顾书尧的事,说她一句话不说便拿着行李从帅府里搬走了,像是在怨她们。
一想到这,殷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顾书尧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但是第二天照常去了燕北大学,她之前已经因为私事耽误得够多了。
然而刚走到离实验室楼下,便看见孟学帆正站在走廊上跟人说话了。那个人的背影顾书尧熟悉的很,果不其然,那各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就是何宗文。
也不奇怪,何宗文跟她说过他这次回盛州就是来和老朋友告别的,何宗文在燕北大学做过助教,燕北大学这边熟人不少。何况孟学帆和他认识多年,自然是要见的。
顾书尧走上前去和他们主动打招呼,三个人站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很多话前一天顾书尧已经和何宗文说过了,因此主要是孟学帆和何宗文在说,顾书尧只在一旁听着。
只是话说到一半,孟学帆就被学生喊了去。何宗文回过头来看了眼顾书尧,见她眼下两团青影,便问她:“书尧,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么?”
顾书尧笑了笑,“失眠了。”
何宗文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了个话题道:“刚刚孟学帆跟我聊起燕北乃至全国的教育、医疗的现状,虽然近几年有较快的发展,但是和国外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如果有更多像你像孟学帆一样的人回国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和理念便好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等你学成归国。”
“我一定会回来,毕竟我的朋友、家人还有我的祖国都在这片土地上。”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有很多朋友也回来了,可能你们还不知道。”
顾书尧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好奇,“还有谁?”
何宗文真诚道:“我有一个朋友美国一所大学的医学系毕业,还是位女医生主治女科,我才知前半个月前她已经到了盛州,现在还在法租界开了家诊所。”
“是么?那真不错。”顾书尧虽只这样答应了一声,但她一听到女科心里便明白了。何宗文这是在帮她,但是这是她的私事,他又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因此只拐弯抹角说这些。
顾书尧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药并没有气色,这位医生是从国外的医学系毕业,又是专攻这个方向,说不定会有办法。
那一边殷鹤成虽然喝了酒,但他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清醒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殷鹤成一想起就头疼得厉害。他原本想找根烟抽着缓解一下,可是他找遍了他原本放烟的地方都一无所获——他的烟都被她藏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她那侧的床头柜,鬼使神差一般的走了过去将她拉开。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丝巾底下藏着的硬质小纸盒,他原本以为就是香烟,可拿出来才发现并不是。
那并不是香烟,那是一个更为细长的纸盒子,上面还印了英文,殷鹤成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写着的是“lady’s friend.”他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不过凭他的经验这应该是什么药。
然而正当殷鹤成纳闷这到底是什么药时,他在盒子上看见一行更小的汉字——避孕药。
第173章
燕北大学实验室那边,因为抗菌素已经到了培育高产量菌种的步骤,实验量庞大。顾书尧记得曾经高产青霉素的菌种就是经历了大量的实验,最终从烂西瓜中获取的。
好在六月初的时候从法国、美国那边回来了几位博士,燕北大学这边的学生也开始可以进行基础的实验操作。实验室的大小受限,当时孟学帆和顾书尧便商讨和盛军一起再建立一个实验基地。
殷鹤成曾派了一位曾团长专门负责抗菌素的保密工作,除此之外的决定这边大多是全权交给顾书尧,不过因为前些日子顾书尧在帅府伺候老夫人去了,这件事孟学帆便主要和曾团长沟通。如今实验基地的事情盛军已经批准通过,只等着建设完成后开始实验。
不过实验怎么展开,如何安排人手还是需要考量的,顾书尧和孟学帆等人讨论了一下午总算有了眉目。顾书尧从学校回官邸已经快黄昏,因为殷鹤成交代过他最近不回官邸,因此厨房只替顾书尧准备了晚餐。
因为忙碌,顾书尧一天下来倒没有来得起去想其他的,不过用晚餐的时候看到餐桌对面的位置空着,心思也从食物上移开了。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分居,在官邸她的确要自在些,可以继续自己的事业,也不用每天去喝苦到心里去的中药。
但是今后会怎样顾书尧不清楚,殷鹤成已经连续两天有没有来找她,一来是他还在与她置气,二来想必殷老夫人对她也有成见,不然也不至于都无动于衷。
不管怎样,顾书尧还是决定明天先去何宗文说的那家诊所看看,或许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顾书尧还是觉得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殷鹤成会和她一起面对这一切,只是当她真正需要她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连一点音信都没有。
何宗文是晚上九点的轮船去法国,大家晚上七点半在盛州港附近的餐厅给他践行。
顾书尧怕耽误了给何宗文送行,因此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法租界的那家诊所。诊所离复兴药房并不远,顾书尧没走几步便看到了。
不过诊所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冷冷清清的。顾书尧一进去便看到了何宗文口中的那位叫作袁馨的女医生。她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顾书尧跟她说明了来历,因为有共同的朋友,又都有留学的经历,袁馨和顾书尧聊起天来倒十分投机。袁馨一边和顾书尧攀谈,一边和护士一起帮她检查身体。袁馨扶着顾书尧在检查椅上躺好,遗憾道:“现在西医妇科在国内并没有被大家接受,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的检查是羞耻的。”
初步检查了之后,袁馨的眉轻轻蹙了蹙,然后带着顾书尧去了盛州医院做卵巢、输卵管的检查。顾书尧才知道袁馨除了在法租界开这家诊所外,还在盛州医院坐诊,不仅今天并不是她出诊。盛州医院妇产科的另一位主治医师顾书尧也不陌生,便是给姨妈剖腹产接生的那位。
这项x光检查卵巢、输卵管的设备和技术便是袁馨回国之后引进来的技术,因为现在愿意尝试这样检查的人少,因此很快就轮到了顾书尧。
虽然不算慢,但从诊所折腾到了医院,很快也就中午了。妇产科很多都是怀着身孕待产的孕妇,因此都有丈夫陪着,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顾书尧心里有些凄然。其实,之前那位黄医生也奇怪,一个人到医院来检查的他本就见得少,何况还是少帅的夫人。
袁馨看到x光检查的结果之后,脸色就变得沉重了,问顾书尧:“你是不是之前流过产?”
顾书尧听到“流产”两个字,心里头“咯噔”一声,但还是强作镇定应道:“是的,两年前的事情。”
袁馨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目前我能够确认的是,你当初因为动手术消毒不彻底引起了一系列的炎症,从而一直无法怀孕。目前除了子宫和输卵管,其余一些部位暂时不方便检查,很有可能也出了问题。”说着,她叹了口气,“很麻烦。”
顾书尧一双眼紧紧看着袁馨,“那还能够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