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吗?”李雨珊试探。
服务员送餐进来,将碟子锅子一一放下,又替她们斟好酱油,两人一时无话。等人离开,赵姮搅拌着碗里的生鸡蛋,没问周余伟是怎么知道的,也没回答之前的问题。她道:“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哭得像死了妈一样。”李雨珊叹息,“人一喝醉,什么话都会往外面蹿,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酒后吐真言,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苦。但是我不关心他怎么样,我只关心你。你是不是真的跟你家的装修工人在一起了?”
筷子尖上挂着鸡蛋液,赵姮看着它迟缓地滴落,她说:“是吧。”
什么叫“是吧”?语气助词有它的不确定性,李雨珊也不知心该一松还是一紧,有些话即使是闺蜜也不好开口,她纠结一天一夜,此刻还是顺从本心,问了出来。
“你是自暴自弃吗?”她道。
赵姮抬眸,盯着她看了几秒,反问:“你觉得我是自暴自弃?”
“没错,我是这么觉得的。”李雨珊没有否认,“要不然呢?周余伟就不去说他了,以前我或许觉得他没什么可挑剔的,我自己结婚后才知道婆媳关系有多重要,他千好万好,可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摆平他妈妈,光这一点就不行。可是蒋东阳呢?”
李雨珊认真分析:“蒋东阳的条件不管拿到哪去说,都是没得挑的。工作得体薪水高,长得也帅,将来你做全职太太都没问题。他这样的条件,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赵姮在这一刻莫名其妙走神,“条件”这两个字是不会出现在十年前的李雨珊口中的。
如果是十年前,穿着高中校服的闺蜜,问的一定是“他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呢”,而不是“他这样的条件”。
她们已经到了只谈论“条件”的年纪了,可这就是现实。
“赵姮?”李雨珊叫她。
“他条件很好,我没什么不喜欢的。”赵姮道。
“那你怎么一直拒绝他,反而……”
“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赵姮打断她。
“什么?”
“那天郑曲悠把她跟周余伟的合照发到班级群,我呛了她。后来蒋东阳跟我说,他看到了群聊,他希望有一个能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挡在我面前的资格。”
李雨珊不理解:“所以呢?”
赵姮弯起嘴角:“可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人,也会主动挡在我面前。”
无需缘由,不问青红皂白,没有“资格”二字,他直接挡在她面前。
赵姮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从日历上没有的立春开始。那个夜晚她原本该崩溃的,可他拉住了她,没让她跌死过去。
“有人帮你擦过唇膏吗?”她轻声问。
李雨珊莫名其妙:“什么擦唇膏?我又不是明星,还带化妆师的。”
“嗯。”赵姮浅笑。
李雨珊似懂非懂,但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她没再问尖锐的问题,只道:“蒋东阳跟我还有联络,问过我你的近况。”
“我已经拒绝过他了。”赵姮说,“他太理智,分析利弊得失后才会做出下一步……”
说到这里,赵姮忽然发现自己在分析他这份理智时,她同样也在做着理智的分析,本质上他们并无不同。
她顿了顿,沉默一会,她道:“我们现在是不是都过于理智了?”
“当然,”李雨珊说,“我们都做了好久的大人了。”
赵姮微笑:“唔,你还做妈妈了。”
李雨珊叹气,她夸张地猛摇头,“哎不说了不说了,快点吃吧,天妇罗凉了还怎么吃!”
赵姮开始动筷。李雨珊吃了一会,想到什么,补充说:“对了,昨晚是郑曲悠陪着周余伟来的,她拉都拉不动他。周余伟说醉话的时候,郑曲悠就在边上。”
赵姮无所谓地说:“嗯,知道了。”
吃完结账,今天李雨珊请客。买完单,两人穿鞋出来,李雨珊开车送她。
到了御景洋房外,李雨珊在赵姮即将关上车门前一刻叫住她:“小姮。”
赵姮停下,弯腰看车里。
李雨珊捏着方向盘,说道:“你记不记得我结婚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没等赵姮回答,李雨珊直接道:“他比我大十五岁,我跟他结婚那年,他大女儿都已经十四了。你跟我说——”
那年她们大学毕业没多久,还是“喜欢人”而非“喜欢条件”的年纪,对未来充满干劲,说话是无所顾忌的。
赵姮在试穿伴娘服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她说:“我希望你嫁对人,我不劝你。有没有嫁对,你将来再告诉我。”
赵姮想起来了。
夜风徐徐,吹动了李雨珊车中挂着的平安符。她看一眼这个婆婆从庙中求来生男孙的符,说道:“你一直都说过,要在三十岁前有个家。今年你已经二十七了,我们没老,但也没那么多年轻可以挥霍了。赵姮——”
李雨珊轻声说:“你说的话,我总觉得很对,所以我把四年前的话再还给你。我不劝你,有没有选对,你将来再告诉我。”
赵姮微笑着说:“好。”
李雨珊想,刚才吃饭时赵姮说错了,她并不理智。她没再多说,两人告别,她开车驶入更深的夜。
一阵阵微风送来隐藏在空气中的青草香,赵姮站在小区门口,抬头看天。
来时觉得夜空有迷雾,归时眼前却豁然开朗。束缚的绳索忽然松了,她深深呼吸,走入灯火荧荧。
次日一早,她联系了那间单身公寓的房东,与对方签下租约。租期五个月,月租一千,一月一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