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盯着树杆,小刀在她手中慢慢又刻画出一颗树,原来在高处的小公子是爬在树上了,一根枝桠被他踩在脚下。
很快,光秃秃的树结满了果子,小公子手上也多了一颗。接着树下又出现一个小人,那应该是名妇人,抬着头看树上的小公子......邵轩看到这儿猛然闭上眼。
顾锦芙也在这个时候停手,侧身看挡着阳光的青年公子,视线落在他眼角的疤痕上。
“我有一个兄长,我小时候总喜欢缠着他,让他给我摘果子。然后他就总会被娘亲骂,说他调皮,但他从来不反驳,说出来是为我摘的。”
她说完见他还闭着眼,微微一笑,转身,用刀子把那一块树皮都削了下来。小人和结满果子的树都不见了。
她又用脚踩碎那树皮,所有的东西都再也寻不着踪影。
“好了,谢谢你过来听我讲故事。”她把匕首别回腰间,拍拍手就往外走。在经过他的时候,邵轩听到她轻声说,“故事里的女孩还想说,他们家不再是罪臣了,她做到了,而且她还有了喜欢的人。跟故事里的兄长一样,总会纵着她。”
耳边是她的脚步声,邵轩睁开眼,回身伸手去拽住她胳膊。
她脚步因他的动作停顿,但她却什么话都没有听到,她胳膊又被松开。她仰头看向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往外走。
邵轩蹲在地上,指尖颤抖地去一点点把刚才的树皮聚拢成一堆。
她做到了,她有喜欢的人了,那人跟他一样,总会纵着她。
他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面上表情又那么麻木,下刻疯一般站起来冲出宫门。
原以为她走远了,结果看到她倚着红墙的样子,巧笑嫣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喊:“兄长,你什么时候再给我摘果子。”
邵轩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是她熟悉的温柔和宠溺:“思思何时想吃,兄长何时摘。”
久违的乳名轻响在耳边,顾锦芙捂嘴偷笑,邵轩望着她的笑颜,笑意也渐渐在眼底流淌着。
他的思思长成大姑娘了,笑起来却还那么傻。
顾锦芙是哼着小调回乾清宫的,在沐浴更衣后,也不管宫人,直接就抱着被子在炕上睡下。奔波一夜,她不是铁打的,赵祁慎下朝回来就见她缩在被子里睡成一团,只露出张红扑扑的脸。
他俯身想亲亲她,才靠近就听到她在梦中呢喃:“要摘东边那个果子。”
嘿,做梦还摘果子呢,他抬手轻轻戳她脸颊。她在梦里感受到了似的,不耐烦探出手挥了挥,翻身到另一边,嘴里蹦出险些让他要掐醒她的话。
“——邵轩不好听,还是清哥哥好听。”
情哥哥?她喊谁情哥哥?!穆王世子身边那个邵轩?!
第44章
顾锦芙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头有说话声,正在给天子禀报逼宫后的清肃。
她听到从赵祁慎嘴里说出来最多的一个字是‘杀’。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外头正当午,日光从窗子照进来,将她白皙面庞照得莹然。
外头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很快就又停了,转而是轻轻的脚步声往屋里来。
赵祁慎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炕上,正在落入屋内的光束中,眉宇间宁静,见到自己两眼一弯。她这样笑着,仿佛所有阳光都在一双眼眸内,璀璨明亮。
他下意识是弯起嘴角,在上扬那瞬间却又把唇线抿得笔直,来到炕沿坐下,神色严肃地审视她。
顾锦芙见他郑重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地问他:“怎么了?后边的事不顺利?”
赵祁慎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
“太后当年和首辅曾有过一段情,刘皇后那里是她逼迫。淫|乱宫闱的事实逃不掉,企图混淆皇家血脉一事也避不开,付家已经把先帝当年陷害你们家的事情交待了,次辅的意思是把先帝摘出来......”
摘出来?帝王不能有污点么?
她眸光一闪,眼底有着冷意。
赵祁慎继续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帝王过错亦该昭告天下,我没同意次辅的做法。”
她放在锦被之上的手指就紧紧纠缠一起。
他宽厚的手掌覆了过来:“刘太后给皇室蒙羞,先帝猜忌臣子陷害忠良,外头的人怕是要说我是为父王报当年败落的仇,所以次辅相劝。”
败落。
夺嫡。
她猛然去握住他手说:“付家已经够了!”一句话急促又坚定。
他严肃的神色在此刻尽数消去,身子也放松靠到她身后的迎枕上,依枕笑着仰头看她:“不够,我就是报私仇怎么了?如今这天下就是我建兴王府一支的,还怕他们说不成?”
他向来是狂妄的,有着自小在市井混出来的痞气,耍起无赖是好手。
顾锦芙学着他靠近松软的迎枕内,抬头望向绘彩的横梁说道:“我刚才还挺感动的。”
赵祁慎嘴里啧了一声:“现在就不感动了?”
她抿唇笑,侧头在他下巴亲了口:“感动。”
他顺势伸手把她连着被子都搂到怀里,想到她梦里喊的邵轩那一句,那么碰巧她回宫后是直奔景阳宫,憋着吃味试探道:“你今天回宫怎么不到殿上去。”
因为她去认兄长了啊。
想到兄长,她耳边就响起兄长喊自己乳名思思,小时候喊着觉得亲切,怎么现在觉得害臊。
老姑娘了,被喊着乳名......她咬住指头,不好意思地偷笑,随口回道:“累了,自然回来睡觉。”
兄长的事情,等她问清楚为什么会去穆王府,再让正式来见他吧。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