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众人都发现天子总在走神,平时总是站在天子身边的魏公公也不见了,心里琢磨着这个祸害不在,是不是又背着他们整什么坏事了。
众人一轮番的事禀下来,赵祁慎捡了要紧的处理。
一是恩科重考,二是将赋税新法即日施行,三是把礼部左侍郎绳之以法。
三样要事,恩威并重,大臣们相视一眼,高呼天子圣明。
散朝后,次辅被一应大臣围着,七嘴八舌地哀叹抱怨。
“阁老,您说这朝中早已空了一批官位,大多数是要职,陛下今儿又把吏部的折子留中不发。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啊阁老,新法实施下去,内监就会派人到各周府,我们的人还得被内监监视,这......这叫什么事!”
次辅今儿在官袍里塞了棉衣,略显得身材臃肿。他老神在在揣着双手说:“陛下已决意,各位同僚与我说也无补于事,我也与诸位一样只是个臣子,唉——”
他长叹一声,众位官员也想长叹。先前还有人把朝中的事情禀到王妃娘娘那头去,可是她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给挡了回来,就连说起天子子嗣的事也只是挑挑眼皮,说天子不愿意宠幸他人她也没辄。
三两句话推得干干净净,他们也没法再去找。
得不到什么好办法,众人很快就散去,顾锦芙此时就在内监,难得让青瓷帮着锤腿一边警告要去办差的一众。
“你们是从我这儿出去的,只奔着办好差事去。你们出了宫,可不是所谓天高任鸟飞,除了陛下这儿,我这儿还有一应大臣盯着你们,等着你们犯错!谁若给我搞砸了差事,也不用别人整治你,我这头就先扒了你们的皮!”
“在外头谁若是敢犯下作奸犯科,收受贿赂的事,我也头一个饶不得!丑话向来放在前头,我要叫你们生不如死的手段多着,可你们若是差办好了,那必定我这头给你向陛下请赏去!听懂了吗?!”
厅堂里站着泱泱一众都忙抖擞地应是,心里被她几句话说得是发毛的。
以前内监还管着戎衣卫,但他们现在得到消息是戎衣卫那头魏锦不打算插手,极可能是在外头还有戎衣卫的番子暗中监视。
这样的情况,他们即便有胆也不敢。
该说的都说了,顾锦芙遣散他们,让各自去收拾行装。这一派出近百名宦官,宫中各处都缺人手,她让各掌事的自己再择人上来,各部内提拔补充要职,只等年底再进新的一批的人。
琐碎的事情也交待完,她这才扶着青瓷的手缓缓往乾清宫走。
青瓷一双眸子清澈如泉,时不时抬头盈盈望着她。顾锦芙有所察觉,侧头正好跟她对上了,她猛地又低头,一副惶惶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遇到难事了?还是你来不久,哪个人给你使小绊子?”
“没、没有。”青瓷垂眸摇头,“有公公您在,他们对奴婢都很尊敬的,奴婢很好。”
顾锦芙还是觉得奇怪,停下步子认真打量她,确实也在她脸上寻不出什么忧愁的表情,最终也只能将就信了。
“如若遇到什么难事,保管找我说。”
青瓷止不住就眯着眼笑,高高兴兴地应是。顾锦芙点点头,在拾步再往前走时,余光扫到青瓷嫣红的脸颊,心想小姑娘就是好啊,瞧这气色好得跟染了胭脂似的。
冬季来了,禁宫里各处都显得萧瑟,倒是乾清宫的庭院向来都是光秃秃,只有汉白玉石的台阶与栏杆,看着没什么变化。
她才准备跨过门堪,就听到里边有说话声,一位小太监见她看过来,极有眼色地说:“娘娘和表姑娘来了。”
她点点头,悄声进去站到槅扇那儿,听到老王妃的声音。
“你大了,有自己的考虑,王爷那头跟你吩咐了什么,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知道珊儿和你自始自终都在糊弄我,我也懒得追究你们,但她给你挡了那么多年,你总该好好帮她找个人家。”
顾锦芙听了两耳,这是要说表姑娘的亲事,果然王妃心里头明白着。
赵祁慎说:“林珊也是儿子的妹妹,自然是为她考虑的,就是芙儿那头......”
“我也不管。朝里那些老狐狸为了自己利益都要到我这头来做媒了,是该治治他们,别以为我们赵家江山容得他们指手划脚,都是刘太后拦权这么些年养肥了他们的胆!”
“那您的意思是......”
顾锦芙就听到老王妃叹息一声:“为娘只想着,你别最后落到和大行皇帝一样就成。我在宫里,你没空陪我,总该让孙儿们陪陪我。”
老王妃自打嫁入建兴王府,见过皇家间的兄弟之争,丈夫最终也没能躲过因此身故,不过小半生经历的比任何人都多。她其实自己就看开了,所谓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儿子要做什么,她不准备干涉,唯独不能让步的就是希望他后继有人。
赵祁慎也知道母亲在立场上一退再退,他抿着唇点点头,顾锦芙听了片刻没听到声音,正准备要退出去,结果就听到老王妃扬了声喊:“魏公公回来了,怎么不到陛下跟前来。”
她一个激灵,闭了闭眼,忙扯出笑迈进屋:“是知道娘娘来了,没敢进来打扰。”
“跪下。”
老王妃二话不说就让她跪,顾锦芙自己心虚,腿就先软半截。赵祁慎也被吓一跳,下刻又想到什么时候,拉着她一块儿跪倒,得了母亲一个白眼。
顾锦芙不明就以,忐忑地望着老王妃,不想见她从发间抽出一支白玉兰簪,把她宦官帽摘下来插入束髻里。
“这是我及笄的时候,家里花了所有的银子为打造的,我一直视为珍宝,如今便给你了。我视她为珍宝,亦会视你为珍宝,王爷曾和我说过,身为赵家儿媳妇要守的规矩太多,其实是最委屈的。我深以为,所以我对你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要你们相互扶持,彼此信任,便是我的福了。”
“娘娘。”
顾锦芙摸着发间的簪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赵祁慎偷偷掐她,轻声提醒:“喊母亲。”
她心里发慌,母亲二字卡在喉咙里,居然怎么都喊不出来。老王妃见她都急红了眼,拍拍她手正想让她别着急,日子还长着,顾锦芙这会急得生生憋出一个字:“娘——”
老王妃被这一声喊得一愣,旋即没忍住笑弯了眼,赵祁慎也抵拳偷笑,他的魏公公果然是最会拍马屁的。这一声娘多贴心,可比母亲二字更显亲近了。
顾锦芙自己就闹了个大红脸,抿抿唇,低头看地板,都恨不得能有个洞钻进去。盯着看了会,想着左右是丢脸了,忙跪前两步端过桌几上的茶,双手奉给老王妃。
老王妃笑声更大了,她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管他的,反正她就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老王妃接茶喝过,又嘱咐了几句两人平时都要互相谦让云云才离开,离开前肩膀都还在抖。
顾锦芙直接就坐在地上,伸手捂着脸哼哼:“真没脸见人了。”
赵祁慎把她拉起来,清咳一声敛起笑,捏着她手指头说:“身上还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