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微垂下眼,眼中波澜微起。
不久后,李谦再度进来汇报事情。朱槙就先出去了。
他似乎不愿意让元瑾听见这些权欲斗争的腌臜事情,在外面的厅堂里同李谦说话。而元瑾在他走后也没挪动,她耳朵极好,朱槙也没有刻意戒备她,因此隐约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属下查过了,不管是太子还是萧风的军队,最近都没有出现新的兵械幕僚,那弩机出自何人之手不得而知……倒是太子有些反常,将原本防守咱们山西亲兵的保真两卫人马撤回,停留在了城外的山丘上。”
朱槙平静道:“怕是朱询手里有个高手。”
李凌的语气则有些迟疑了:“那能是谁,他们的幕僚并无什么变动。”
朱槙低低一笑:“既是高手,自然要做足神秘之态,岂能在明面上出来。且放着吧,等他浮出水面了再说。”
元瑾听到这里,用筷子轻轻拨了两下饭。
紧接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元瑾见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叫紫苏把菜撤了下去。将她的笸箩拿了上来。
前些日子,她打算给朱槙做一双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给朱槙做鞋,第一双,也可能就是最后一双了。
她拿了石青绒面的料子做面,千层布的软鞋底,已经做了大半了。加紧些做,想来这两天应该能做完。
在她出嫁之前,是被崔氏突击过针线的,旁的绣花许还不行,鞋却是能做得很好的。崔氏叮嘱过她许多次了:“你嫁了人,一针一线都不给夫君做,只会显得你们夫妻不亲密,会做个鞋总是好的。靖王殿下常年行军打仗的,也是费鞋。”
朱槙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元瑾在做鞋。
寻常人家里,妻子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从未见元瑾做过,倒也觉得新鲜。
蜡烛的光芒朦胧,元瑾的头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侧脸温柔而朦胧。微卷的睫毛低垂,眼瞳明亮而清澈,仔细地看着走针,不时地用针拨两下头发,让朱槙想起小的时候,孝定太后就常为皇祖父做鞋。
他一看,就满心溢着柔和。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你在给谁做鞋呢?”
元瑾道:“殿下看不出大小?”
这样大的脚,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朱槙笑笑,原来真是做给他的,他又问:“你知道我穿多大的鞋?”
“不知道。”元瑾道。
“那做来我如何穿得?”
元瑾抬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拿您的鞋来比照着做的,你怎么会穿不得。”
倒是嫌弃他碍着她的事了一样。朱槙不再说话。
朱槙坐在她的身侧,他身材伟岸,顿时就遮住了她大半的烛光。既没有看书,也没有去演武堂见幕僚。元瑾觉得有些奇怪,就抬起头,发现朱槙正看着她。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朱槙轻描淡写地说,“元瑾,明日的先帝忌辰,你就不去了吧。”
元瑾道:“那……皇上难道不会怪罪?”
“他不会的。”朱槙似乎是一语双关道,随后又说,“明日,我会派五百精兵秘密送你回定国公府去。你就留在定国公府,暂时不要回来。”
元瑾听到这里,面上更露出几分忐忑,抓住了朱槙的手:“殿下,究竟怎么了?”
他的手极其宽厚,是练家子的手,刚劲有力,元瑾是见识过的,他可挽弓三百斤。但是在她手中,他的手非常的放松。朱槙只是笑笑:“先帝忌辰很是枯燥,你去了也没什么玩的。”
元瑾没有再问下去。朱槙则靠着迎枕,开始了闭目养神,或者是在沉思什么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元瑾是不会知道的。
她看着朱槙英俊的面容,表情平淡,眼底却微有波澜。
朱槙防备利用自己,为何最后还会让她回定国公府去,分明她若是跟着一起进宫,会对他更有利。
他莫不成……是在意她的生死的?
元瑾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垂下眼眸,继续做她的鞋面。
第二日晨起,朱槙换了正式的亲王冕服,郑重地装着一新。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的面色显得有些蜡黄,嘴唇发干,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
元瑾给他整理了革带,将当初他一开始送他的那枚玉佩,系在了他的腰间。
朱槙也看到了,笑道:“这是做什么?”
元瑾摩挲着那枚普通的青玉玉佩,道:“您身为靖王,身边之物必定都是价值不菲的,却将这块普通的玉佩一直留在身边,它对您势必有不一样的意义,所以给你系着祈福。它究竟是什么来历啊?”
朱槙沉默片刻,才说:“不过是个普通之物罢了。”
元瑾笑笑也没有多问,站起身。
这时候,外面有人隔着房通传:“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朱询怎么会这时候来了?
朱槙听了面色不变,淡淡道:“叫他先在前厅等着吧。”他看了元瑾一眼,“你现在,立刻就从偏门出府去。”
“殿下……”元瑾微咬了咬唇,“怎么了,我还是送您离开吧?”
“现在就走。”朱槙再重复了一遍,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立刻!”
元瑾后退一步,让紫苏赶紧收拾要带回定国公府的东西。
“不要收拾了。”朱槙说,向外喊了一声,“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