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向渊手中书卷忽的掷在桌面,鼻端翕动,哼出一口气来。
“谁人知晓是若儿去当?难不成你还打算到陛下面前去打擂台?”安向渊冷声道,“愚蠢!”
张氏压下胸口翻腾:“此事诚然是蓁蓁错了,还请老爷拿个主意出来。”她虽是掌管后宅,但这等数额还是要与安向渊说一声。
“三千两……”安向渊低语,亦觉得这银两委实太多。然依是不动声色道,“夫人主持中馈,该怎么便怎么。”
安向渊说罢,瞥见张氏仍不离去,又是抬眸瞧她。
张氏这才道:“妾身明白,这些终归是小事。可是老爷,咱们女儿的婚事?”
“老爷知道,太子喜欢的明明是咱们蓁蓁,每回宫宴或是登门拜访,总是和咱们蓁蓁说话,何曾理会过安若。”
安向渊眼皮收敛:“尚有半年,急什么?”
……
翌日辰时,安若难得早起,未曾睡到骄阳热烈。
石竹端了饭菜进门,错过朝食,仍是石榴下厨做得白玉豆腐和红稻米粥。安若将米粥用了干净,白瓷勺两次滑过盛放嫩白豆腐的碟子,到底是仅用一口。
“小姐不喜欢?”石竹知小姐自小身子弱,用清粥的时候居多,其他菜式一直未有特别喜好。
安若将碗搁下,虽屋内没有旁人,仍身子前倾些:“晚间你与石榴说一声,做些有味道的菜式,这豆腐……太寡淡了。”
“奴婢记下了。”
“只说是你想吃。”
石竹重重点头:“奴婢明白。”小姐不似从前,如今在吃食上有了胃口。这是身子好转的迹象,她知道便可,不必知道的人多,免得被静安堂那边知晓。
石竹收拾了碗筷,正要出门,忽见石榴急急跑来。她张嘴正要嗔责,石榴已是急急道:“姐姐,夫人往这边来了。”
石竹赶忙将手中托盘递于石榴,快步走至安若面前:“小姐?”
安若神色淡淡,侧首打轩窗望去,不一会儿便瞧见张氏领着近身的罗妈妈走进碧江院。
安若扯过身侧的薄毯覆于腿上,与石竹相视一眼。石竹望着自家小姐眼睑半阖,似又是虚弱无力的模样,顿时了然。
掐着张氏自院门走至外室,语带埋怨:“小姐您总是吃这么少,身子可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啊?这么一碗粥,最后竟全落到奴婢肚子里。”
安若闷声咳了两下:“我没胃口,倒难为你不嫌弃我。”
“小姐只用了两口,奴婢……”石竹说了一半忽的起身,冲绕过屏风走来的两人欠身施礼,“夫人。”
安若费力抬眸,嗓音低哑:“母亲。”她惯常虚弱,这时作伪,自是真假难辨。
张氏坐到一侧,皮肉扯动,笑意不达眼底。没有外人,她也不必如那戏子一般,装得太过妥帖。
只面上存着笑,将一纸当票搁在两人中间的榻桌上。
“母亲这是?”安若佯做不知。顿了顿,又是恍悟,“母亲将那颗夜明珠赎回了?”
少女一脸茫然,愈是令张氏心中激愤难平。
周妈妈那婆子道是三千两,可她着人前去,那小老儿却是非五千两不肯出手。问清了,才知是死当。
偏偏,此物非寻常物什,断不可拿出国公府的身份压人,只得咬牙出了这五千两银。
张氏做国公夫人已有十年,并非没见过世面。却也因着见过世面,更是咬牙切齿。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嫡幼妹,多年前入宫,得封为嫔,年例也不过五百两。整个国公府阖府上下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五千两,这丫头倒好,一颗夜明珠就要这个数目。
张氏嘴角抽搐,笑意全然收敛,她声音冷冽道:“夜明珠我便代蓁蓁手下,你收下当票,只当没有昨日之事。”
安若眉眼低垂,低低道:“怎劳烦母亲破费?”说着,转向一侧的石竹,“那银票收在何处,快拿来给母亲。”
“不必!”张氏猛地起身。行至屏风处,忽然顿住,一字一字道,“半年后便是你与太子的婚期,可一定好好将养身体。”
“多谢母亲关怀。”
两人离去,石竹拿开安若腿上的毯子,怕她热着。屏风外头收拾的石榴却是没忍住,凑到跟前来疑问:“小姐,夫人为何不收了那银票,三千两呢,奴婢想都不敢想。”
安若正抿着温热的茶水,石竹便先一步替安若作答:“石榴,若是你在路上走着,被一根木柴绊了一跤,可会再捡了那木柴回家烧火?”
“会啊!”石榴不假思索道。
石竹嘴唇微张,一口气卡住,末了,只得无奈伸手戳了戳石榴的脑门。“你这丫头,小脑瓜里到底装着什么?”
石榴鼓着脸颊,愈是不解。
安若见石竹被噎住,搁下白玉茶杯,亦是忍不住笑起。
“方才石竹说的已然足够明白,我便再直接些。石榴你想啊,有人用戒尺打了你的手心,你可会再将戒尺送到她手上?”
“自然不会。”石榴果断道。说完愣了愣,终是长长地“哦”了一声,全然明了。
这一声“哦”又将石竹逗笑,三人笑做一团,是从未有过的欢愉。
笑罢,石榴又是拧着眉问:“可是小姐从来不过问银两,怎么忽然要这么多?”
“石榴!”石竹瞪她一眼,这事小姐没说,她自个都从未问过。
“不妨事。”安若莞尔,“我本就是预备着将来或许会用到,且石榴与我同龄,你比我还年长几岁,都到了婚嫁的年龄,我自然……”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