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姑子回话:“宫中传了旨意,要为施主安排一个僻静的院子。那间禅房,是最合适不过。”
安若立时面露难色,那姑子又道:“施主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安若这才道:“想来师父知晓,我为父祈福而来,那院子固然僻静,却不是香火最为鼎盛之处。师父,我便住在方才歇脚的禅房可好?”
“自然,一切遵循施主之意。”
安若这才回过身,向下而行,只是在转身那一刻,最后又遥遥望了眼那间禅房。那是她曾住过半载的院子,白绫与鸩酒也是在那里瞧见。
她曾想她再也不要回到天泉寺,然而为了顺利退婚,她不得不来。来了,却是再不能进那个院子,那个了无声无息寂静如死的院子。
天泉寺五日,吃斋念佛,安若做着寻常,倒将石竹石榴闷坏了。时不时的便要与她说,又有哪家的贵女来看她的热闹,或是太子殿下借上香之故,差点就要躲过属下奔她的院子而来。
安若捧着经书,听得多了忽然顿悟出别的。不论贵女们来看她的笑话,还是太子殿下被拒后的念念不忘,这里头都掺杂着一个她从不在意的东西。
便是石竹所言,她唯一能拿出手的筹码,容貌。
既如此,那便在与三皇子的会面里,将这筹码用到极致。识于微时,糟糠之妻,倚重信赖。
回府那日,安若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问:“石竹,那件你斥五百两置办的霜色衣裙,可记得放哪了?”
石竹不知何以,只回道:“就在柜子下面第二层。”
“回去拿出来,熨烫好。”
第23章 会面
是夜。
月亮隐在云影之下, 只射着微弱的光映照大地。
小巷内,两道墨色影子极速穿行,后又转过一条寂寂无人的长街, 最后停在一府邸门前。两人中身形瘦弱单薄之人缓缓扬起眼,在微弱的光影中露出一张如月皎洁动人的面容。
另一人低声道:“这便是三皇子府,安小姐,请吧!”
安若提步向前, 今夜之事她心下预演过许多遍, 这时走近仍不免心口惴惴。毕竟昨日自天泉寺回府,今夜前来, 再怎样思虑也不过一日之景。
眼前便是三皇子的府邸, 他两年前被贬庶, 这府邸却并末被收回。
一眼瞧来,三皇子的府邸同大多气派的府邸并无不同, 门前两尊石狮子,且门前几丈都是开阔之地。唯一不同,便是这府邸的落地之处距离皇宫略远了些。由此也见,三皇子最初便不如四公主受宠, 更遑论与太子相较。
安若继续向前, 朱红大门在暮霄叩了两下之后, 从内里打开。她提起身上黑色斗篷和衣裙一角, 迈过高高的门槛。
入目便是硕大空旷的院子, 开门的小厮无声的引领他们前往第二道门, 入门绕过影壁, 方见一个简洁的小院。整个院子似都空落落,无假山,无树木。唯院子一侧建了个八角亭。
这简洁的, 甚至有些冷清。
亦是此时,安若才见着她今夜要见之人。
亭下桌案之上放了盏昏黄的灯,和着月光渐渐掠过云层,是以,她足以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只一眼,安若顿时懂了,缘何人们将风流韵事归结于他,且从未置疑。
墨色的桃花眼深邃沉静,光影打鼻梁一侧掠过,落下一层阴影,愈显挺拔。然这样的清俊的面目,却附和着棱角分明的轮廓,自风流无双,骤然叫人觉得冷清。
下一瞬,四目相对。
端坐的男子打眼望来,正见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撩开帽檐,而后拉开颈下的细绳,斗篷应声落地,显露出里面霜色衣裙。
裙子白净的在夜光下甚至有些耀眼,却又不是骇人的白。那是附着月光的温柔纯净。霎时间,仿若万籁俱寂。
楚元逸甚至在某一个晃神里,明白缘何安小姐这婚事退的如此顺遂。可也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来不及抓稳。
安若收敛心绪步步向他走去,一步一步,直至亭前半步,才蓦地停下。两人一人端坐,一人站在阶下,勉强目光交汇不曾偏移。
安若冲他盈盈福身:“见过公子。”
这一声称谓,亦是她来之前细细思虑。楚元逸被贬为庶民,府邸冷清无人问津,也素未流传出与人结交。这样的三皇子,应不愿被人提及往日身份。
“不知安小姐所谓何事?”
他声音平和,一双眸子却似在暗夜里闪着光。尤其那眼角,似漫过不可察觉的笑意。
安若不懂他为何要笑,也无心探究,只竭力压制着心口狂跳。她做了一辈子的乖顺柔和,这般疯狂大约此生都不再有。漏夜登门,自主求娶。这是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然眼下既已做了,就定要做好。
她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注视:“敢问公子可有心许之人?”
“嗯?”楚元逸愣了一刹,“没有。”
仅有的担忧消除,安若尽力扬起一个最完美的笑,这笑意她在无人时悄悄练了许多遍,温柔,缱绻。
“公子府上可是缺一位夫人?”
楚元逸神色一顿:“你要做我的夫人?”
“是。”她眸色坚定,没有犹疑。
“为何?”
她预料楚元逸多半有此一问,愈是镇定自若:“定国公府不可留,公子或是良人。”这一句,足以道尽明眼人可知的定国公府嫡长女艰辛。
顿了顿,又是兀自补充:“确切来说,是求一个庇护。公子若是为难,可成婚之初便写下休书,我可随时离去,绝不纠缠。”
楚元逸眼角笑意愈浓,那笑意和着烛火柔软的光,依旧令人觉得冷。
他道:“这话倒不像为我着想,你在给自己留后路。安小姐,与人合谋,当拿出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