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安若一时未应,又近乎是仓促着补充:“我是怕他因着不喜欢我,平白迁怒于你。”
安若思索了会儿:“倒也不算为难。”
“陛下毕竟是陛下,我侍奉母妃在侧,难得与陛下距离那么近,确实感到些威压。”
安若想起昨夜,屋内众人退去,只留下昏睡的淑妃娘娘和陛下,她静静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行。
陛下自是未有半分不适,他的目光落在淑妃娘娘身上不过一会儿,便是转向她,毫无预兆地问道:“若儿,你同朕说实话,当初为何不愿嫁给太子?”
安若着实没有料到,这事到现在仍旧没有翻篇。明明太子殿下已经对定国公府下聘,点名未来太子妃为安宁,她自个也已然嫁于楚元逸。怎的忽然又有这么一问?
她脑袋低垂,只凝见陛下明黄的龙靴,可以拿来揣度的也仅有他声音里的温和平静,仿佛与往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大相同。
遂是谨慎应声:“臣女不愿做棒打鸳鸯之人。”
“若儿?”对面之人声音渐沉,分明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君心难测,安若只得又道:“亦不愿嫁心中无我之人。”
“若当初朕没有允呢,你当如何?”陛下道,“抬起脸,看着朕。”
安若只得微微扬头,在那抬眼的一瞬里,她脑中转过无数妥帖又虚伪的回答,却是一眼迎上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那眸光深邃慈祥,似只是长辈瞧着晚辈一般。
她顿时明了,陛下此刻问及绝不是为了一番客套的说辞。那些话陛下已然听过,就是不信方才有今日一问。
她彻底敛下心思,一字一句道:“出家,舍命,都可以。”
……
楚元逸听她讲完,心下波涛汹涌,面上仍是淡然道:“只是如此?”
安若无谓应声:“嗯,陛下又同我说了会儿闲话,问我原先在定国公府到底过得如何,又问我嫁于你,你待我可好。”
“不过这些个问题,我回答的时候自然是真假掺半。”
顿了会儿,安若凝向那张躺椅忽而又道:“对了,我听石榴说夫君移了石榴树栽在院子里,多谢。”
楚元逸本就心绪不平,这时愈是似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他曾眼见着她就要坠入深渊,没有阻拦。事过,她却对他这样细微的小事道谢。
他终于在一侧的方凳上坐下:“你喜欢吃石榴?”女子院中种石榴的极是罕见。
安若不由得失笑:“坦白说,我最不喜欢吃石榴。”
“嗯?”楚元逸怔了下,当即便要起身,“我这便让人移走。”
“不用。”安若忙伸手去抓他,手指擦过他袖口的衣襟又是落下。“我不喜欢吃石榴,但喜欢院子里栽种一棵。”
楚元逸愈是不解,安若道:“小时候被困在院子里,饿过几天,全靠当时还没熟透的石榴撑着。”
前一刻,楚元逸还陷在自个行事太过阴暗的些微不安里,这时猛地望向她:“定国公竟敢?”他一贯知道这位仅有虚名的定国公嫡女日子不好过,但没成想,竟如此不好过。
安若习以为常旁人的惊异,愈是无谓地笑着:“这算什么呀,只消我身上不见伤就是了。”
“安若!”他声音忽的有些发哑。
安若没察觉楚元逸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这似乎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只自顾自地琢磨着,成婚三日已然入宫两次,楚元逸再过低调,也挡不住她这般一次次提醒人们她备受君恩。尤其,推算日子再有不过几日又是皇后娘娘寿宴。这样频繁出入皇宫,于楚元逸或许无益。
可心念一起,又觉着她自个想出来能够低调的法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末了,只转过话头:“夫君,昨夜孔姨娘患病,不知今日可好些?”
“已经好全。”
“那夫君……”安若迟疑道,“今夜可要宿在孔姨娘处?”
说罢,只见楚元逸一动不动,仿似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安若只得又试探着唤了声:“夫君?”
楚元逸终是转过脸,沉声道:“先前你托我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安若原本斜斜地靠在床上,这时猛地坐直:“孟纪?”
“是。”楚元逸道,“太过细节的事现下还未查到,但已然知晓他同林大人来往频繁。”
林大人?
她所知姓林的大人也不过那么一位。“可是林家兄长林砚书之父?”
“正是。”
安若脸色陡地凝重,怎么偏偏是林伯伯?在她仅存的记忆里,爹爹与林伯伯相交甚深,是以她与林砚书才会那般相熟。若爹爹的死当真与孟纪相关,孟纪又与林伯伯来往频繁。这里头再深的缘由,一时间,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另一端,楚元逸不知何时起身,低沉的声音传来:“今夜我仍睡在这张榻上,你我新婚,我睡在别处恐有不妥。”
安若随口“嗯”了一声,心下盘旋而过唯“这位孟纪将军是个怎样的人?”“林伯伯与之相熟,仅是官场往来还是私交甚密?”
甚至,安向渊当日受惊之下所说的言语,有几分真?
第33章 刺杀
然不论真假, 都要探查才知。
安若回过神时楚元逸已走至门口,她忙出声唤道:“夫君?”楚元逸步子微顿,“可否借暮霄一用?”
“好!”楚元逸应下。她应是当真什么都不曾发生, 因而才这般沉着。有心情问他宿在何处,亦有心思盘算如何调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