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模样与阿娘当真没几分相像。
陛下却是默然摇头,仿佛身在梦中一般感慨:“不,这双眼睛,是一样的倔强。”
“朕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像清泉一样。”陛下说着,一面又要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陛下!”安若急促道。
奈何声音微弱,深陷梦魇的人似没听到一般。仍旧低低呢喃着:“朕就喜欢这样的,不服气,呵!”他说着,忽然又是轻轻笑起,略带些自嘲的意味,“一个个曲意逢迎,有什么意思。”
安若心下大骇,甚至顾不得去想陛下言下之意,那另一层更深的含义。她只惊慌无助,最后一丝防备也被破碎个干净。
她沉沉地闭上眼,这一刻,甚至她甚至没了眼泪。
粗粝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缓缓移到她的眼尾,哪怕她闭着眼,仍旧清楚地察觉面前的人一点一点向她倾倒。
她的眼皮不住地发颤,那一瞬,甚至开始祈求神明。她宁可,从来没有活过。
第73章 抬头
仿佛真有人听见她的心声, 在陛下将要贴上她的那一刻,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后便是猛地跪地的声响。
“陛下三思啊!”那声音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入耳却是字字清晰。
安若听出来人的声音,是景公公。随即又是膝盖磕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声音,再一开口声音又近了些,“这可是三皇妃啊陛下!”
陛下满身气血早已涌到头顶, 涌到身体的每一处。这时猛地被一盆冷水浇灌, 冷厉的眼色掠过,险些当下就要了景公公性命。
景公公却是满脸忠诚, 哪怕求死也要为陛下进谏忠言的模样, 他瞧见陛下的目光下意识惊骇地后撤些, 转瞬又是跪着向前:“陛下,三思啊陛下!”
陛下愈是不悦, 他已是天命之年,早不如盛年之时。如今这后宫里,或是解语花,或是新鲜卖力些。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冲动。
早前见着榻上这年轻女子, 不是未曾有过冲动。可大都被理智与清醒化解, 而今难得微醺, 难得放纵。
尤其, 她就这般躺在床上, 薄薄的衣衫没挡住身子柔美的模样。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美到极致也不过是美人。偏偏, 她又如此不情愿,满眼倔强,甚至带些厌憎地看向他。
那眸光挠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痒, 如何自制?
景公公跟随陛下多年自然明白陛下这是受了蛊惑,然他距离那张床榻实在有些距离,便是近些,他亦不能开口与三皇妃说一声,您好歹服服软,陛下兴许就没了兴致。
这天下谁人得知,那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美人的陛下,喜欢的竟就是旁人不喜欢他。亦是因此,瑾贵妃多年受宠,她是这后宫里唯一一个将这喜欢与不喜欢的程度拿捏最好的女子。
景公公又道:“陛下,三殿下在南疆,若知三皇妃……”余下的话景公公不必挑明,只又是真切道,“三皇妃性情刚烈,过了今日,只怕活不成了。”
床榻之上的安若终见陛下神情松动,紧握着她肩侧的手也在一步步收回。她静静地看他缓慢起身,直至他与景公公道,“请太医。”安若才悄然舒出一口气。
然这一口喘匀不过一刻,太医来到殿内,分别为她与陛下诊脉,看过后却是不住地摇头。躬身立于一侧的景公公瞥见那太医的神情,心下亦是一慌。
今日之事来得实在突然,他亦是听着三皇妃被请入宫中觉得不妥,才慌忙自宫外宅子往里赶,紧赶慢赶幸好是赶上。但瞧着太医那神情,此事皇后娘娘与瑾贵妃还留了后手。
果然,太医开口便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略有些虚,调养几日便可。”他并不知龙床之上帷幔里面躺着的是何人,只瞧见素白皓腕,想着能躺在陛下榻上,自是宫中品阶高的娘娘。
他转口又道:“陛下饮酒过量,这酒里又掺了使人动情难以自主的药,须得泻火方成。”
景公公赶忙道:“那便劳烦大人开一剂泻火的方子。”
“这……”太医略是迟疑,他不敢抬头去瞧陛下的神色,只琢磨着这气场,斟酌道,“是药三分毒,其实用最寻常的法子即可,泻火亦不伤身。”
听着这话,帷幔里的安若简直要气晕过去。偏偏这道帷幔已是她最后的尊严,若一开口,便是什么都不剩。
太医很快离去,他来这一趟,似乎只是为了陛下所行合情合理。
帷幔被一只大手缓慢地撩开,安若再度闭上眼。这一次,她甚至不再想要抗争。
她寂然等这一切开始,再等结束。
然而她等了许久,等到粗粝的手指又要抚上她的面颊,忽然便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刺破长空,直直地撞进耳内。
“陛下!”
这一声喊,伴随着冲天的怒气。
下一瞬,安若下意识睁开眼,以撵走她所以为的幻觉。然后便望见那熟悉的人冲她疾奔而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坐在床前的陛下,而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安若在他怀中呆愣了好一会儿,悬在心尖的那口气才猛然吐出来。
“殿下,真的是你!”她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泪水滂沱而下。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缓。
楚元逸抱着她,任由她哭了足有一刻,方才转过脸死死地凝向背过身之人:“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不远处的景公公早已吓得跪在地上,这时赶忙道:“殿下不可无礼啊!”说着又是忙不迭搜寻着借口,“殿下误会了,三皇妃身子不适,陛下方将三皇妃暂时安置在这里。”
楚元逸一眼都未曾落在景公公身上,只凝着那道身子微躬的背影:“将儿媳安置在自己床上,请恕儿臣从未听过这样的理。”
“殿下!”景公公慌忙想要阻止他。
奈何楚元逸早已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顾自脱下外衣将安若结结实实地裹住,又将她抱起。这才掷地有声道:“区区两座城池,副将一人便可轻易收回,陛下特命我前往,原来便是为了夺走我的妻子。”
“陛下,如何为陛下?”
“殿下!”景公公吓得身子都在发抖,仍赶忙说道,“不可无礼啊殿下!”
楚元逸早已置之不顾,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向外走去,全然不顾陛下脸色到底有多难看。只将要迈过高高的门槛时,与景公公道:“请景公公命所有宫人,屈膝跪地,不得抬头!”
景公公慌乱间先去探明陛下的神色,见他脸上青白,略琢磨了一息,见陛下终于摆摆手,方赶忙小跑着追去。而后令门口的小太监沿着楚元逸出宫之路,先一步责令所有人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