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廿才睁开眼,神志还不是很清醒,被她哭的揪心似的疼,想去抓她搭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手臂艰难挨过去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使唤不了左手的手指,他眸色一暗,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
沈元歌手一颤,没躲,反手握住他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蹭进了他颈窝里,声音打着颤:“你还知道醒。”
萧廿道:“本来是醒不来的,我听见有人叫我,就醒了。”天知道他睁眼睁的有多不容易,暴风雪那晚被卡在山缝里,独自拖着一身伤爬上斜坡都没这么难。
沈元歌砰砰乱跳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下来,起身迅速擦擦眼泪:“我去找白露。”
“哎,等一下。”
沈元歌回身,萧廿担忧道:舅舅没事吧?
沈元歌把他的情况说了:两天前就醒了,还来看过你,好好疗养便可,只是没了一节脚趾,不过不影响走路的,你放心。
萧廿大松了口气,眼前有点发黑,缓了片刻又道:“过来,让我亲一下。”
沈元歌微怔,听话地俯下身去,萧廿亲亲她的额头,又去亲她红肿的眼皮,轻声道:“去吧。”
房门被关上,萧廿脖颈挨回枕头上,使劲抓握了一下手指,没有任何作用,他眉锋微蹙,松了力气,一阵浓重的疲倦席卷而来,催着他重新闭上眼睛,他没敢,硬撑地睁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皮子能这么沉,他怕再合上,就又睁不开了。
白露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手疾眼快地诊脉,边惊讶道:“没想到竟然能醒这么快,我以为最起码要半个月的。”
萧廿翘翘唇角:“那真成废人了。”
白露捞过萧廿的另一只手,横他一眼:“你不用拿话试探我,现在也得安生躺着,这个月不能下床。”
见她收起脉枕,沈元歌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样?”
白露起身道:“能醒来就是好事,我开方子抓药去,他昏迷了六天,得进些饭食,你来吩咐人给他熬点粥吧。”
沈元歌听她说的简略,心下便一沉,面上没有显露,点点头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沈元歌带上房门:“到底如何?”
“比起先前自然是好的,但是经络仍然阻塞不通,筋脉关节皆受冻损,只怕要落下寒症了,还有他的左手,那晚他为了吸引夜风的注意,划开了手腕,伤了筋骨,受寒尤其厉害,以后能不能使枪说不好,”白露据实相告,“他现在不能动弹,我回去研究一下,用针试试。”
沈元歌闭了闭目,失控就在萧廿才睁开眼的那一回,她又恢复了以往温柔平静地模样,将眉目间微弱的哀戚都妥帖隐藏:“有劳了。”
白露道:“我还有些话嘱咐你,边走边说。”
天色将明,沈元歌端着一碗甜粥进来,把萧廿扶起身,勺子递到他唇边:“张嘴。”
萧廿乖乖让她喂,粥熬的软糯香甜,入口即融,只是掺杂着药味,不知加了什么东西,他没问,一口口吃尽了,恢复了些力气,还能动的右手摸过去,握住她的,亲亲她的指尖:“我没事的,别太紧张。”
沈元歌摸摸他的额,温凉不烫,稍稍放心,抽走垫在他肩下的枕头,助他躺下,道:“今晚没事了,睡吧。”
她话音中也透着温凉。
萧廿敏锐地捕捉道她的异常,眸色一动:“元歌。”
“嗯?”
萧廿道:“你生气了?”
沈元歌垂目:“我知道不该生你的气,”她娥眉微微一动,“可我还是有点生气。”
萧廿握着她指尖的手无措地一紧:“我错了,好不好?”
沈元歌摇摇头:“你没错,如果再重来一回,你还是会这么做的。”
萧廿沉默了一瞬,沈元歌抿抿唇,将手抽往外抽,萧廿本以为自己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实际上连捏死个蚊子都不能,很轻易就被她脱了手,沈元歌抬起眼,俯身松松揽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亲了亲,轻声道:你不用劝,让我缓缓就好。
眼前覆盖住的阴影不见了,沈元歌起身出了房间。
昏黄的灯光隔绝在里面,这几天她都没怎么睡,方才心绪大起大落了一番,一出房门便有些晕眩。
沈元歌扶着窗棂去了隔壁的厢房,倒头闭上眼睛。
半夜时分,燕启得到消息,连夜从中军帐赶回了这里,远远的看见房中亮着的昏黄灯光,心就飞速跳了起来,他险些夺门而入,好容易才忍住了,尽量放平步伐过去,手在门前停了好一会儿,才叩下去。
萧廿没睡,听到扣门声,下意识想坐起身,根本没力气,反而牵动了伤口,抽着凉气道:进来。
燕启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看见房中只有萧廿一人,先是一愣。他以为沈元歌会在的。
燕启大步进去,细细打量着他,目光触及到萧廿犹然苍白的脸色,一时间悲喜交集,红了眼睛:崇儿,你可算醒了。
萧廿怔忡片刻:父亲。
燕启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过神,忙应道:哎,哎!他紧紧握住萧廿的手,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崇儿,你不知道…我…为父能听到你叫这一声,当真是死也无憾了!
边疆战场上,父亲别说这个。
燕启微愣,反应过来:好好,你看为父这张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别开脸,拿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才又转回来,崇儿,你不生为父的气了?
萧廿沉默半晌:……原是我意气太过,死过一次,才能理解一些。
他眉锋蹙起,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虽然他仍不能认同,或是原谅燕启和母亲尚未成亲便擅自结合的事,在战火连天的情况下,这就是不负责任,可他和元歌即便没突破那道底线,若他此番死了,元歌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情之所至,没人能轻易抽身。
这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萧廿道:战乱对将门中人而言,本就意味着家国不两全,不是儿女情长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