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回过神,见殷受在出神,便提点道,“你是殷商储君,早日留下子嗣是好事,但长子必定是正妻所生,这女子绝色,给你开荤正好,玩玩可以,但不可玩过了,免得留有祸患。”
人送到,唐泽知趣地轻轻退下了,关了门,屋子里光线昏黑下来,越发显得这女子如绝世宝玉一般,柔美惊人,只怕天下的男子没有一个会不动心的。
一个能拿出来炫耀的藏品。
和他少时眼中的女子相合,可他心里竟没起什么波澜,脑子里都是棠梨棠梨,犹豫再三,也不想收这个藏品了。
殷受制止了娉娉婷婷行完礼便开始解衣衫的女子,复又唤了唐泽进来,吩咐道,“莜侯今日也在,把人给他送去。”
女子脸色霎时寡白,身形摇摇欲坠,看着殷受美目里泪光点点,眉染轻愁,楚楚可怜,声音柔软动听,“可是妾做错了什么……”
唐泽啊了一声,崇明亦是有些诧异,“你不要么?莜侯,送给那个老淫[魔?”
殷受摆手道,“送礼自是要投其所好,快些把人领走,不要让她在我房里多待。”
唐泽摸不着头脑,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听令领着美人出去了。
崇明纳闷问,“阿受,这么个美人不要,你在想什么。”
人送走后烦闷的心情好了一些,殷受回道,“你想要,带回去玩也成。”他看着这女子时,脑子里便闪过甘棠的事来。
当初甘棠喜欢馥虞,宁愿被馥虞羊羚暴揍一顿,都不愿意道明身份横叉一脚,想都没想过要和羊羚供侍一君,又说馥虞一心只要羊羚,往后也不要旁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十分难能可贵云云。
可见她有多不喜欢这件事,且她身份非比寻常,都是能娶几个男子的圣巫女,大概是不会容忍自己的夫君有其它妻妾的。
尤其她现在恨透了他,他再做出点什么事,那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女子不但不能要,旁的女子也不能碰,以后这样的事,他也要很注意才行。
殷受摸了摸袖间的短剑,下定了决心之后,方才那女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明白自己这是在为心上人守身,不但不觉得难受,心里起了层甜意,连月来萎靡的精神都好了很多,不甚在意地朝崇明道,“崇明你想要的话,现在便找唐泽去。”
“加冠之日,娶正妻之前,我家不允有滕妾,拿回去也是送人,麻烦。”崇明摇头,拿了案几上的佩剑,起身道,“美色误人,送人了也好,你好生养伤,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去竹方。”
殷受点头,待崇明出去后,就躺回了床榻上,半响又觉得心里空落得厉害,压根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甘棠怒极气极的模样,起身把床头的剑拿上来,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又摸摸心口上的淤青,心说她当时是手里没刀,要是有刀,会不会一刀把他砍死了……
甘棠听下人禀报说崇明求见之后,真是有些惊讶了。
崇明,十六七岁,嫡长子,该是下一任的崇侯虎没错了。
看过封神演义的人,对这么一个人都不会陌生,许多人以为崇侯虎是人名,其实只是一种特定的官职罢了。
崇国是殷商王室最信任的诸侯国之一。
真实的历史事实往往和演绎小说有很大的差别,晚商两任的崇侯虎都是不可多得的明主良将,治下严格,墙桓坚固,子民君臣一心,且对殷商王室忠心耿耿,宁死不肯屈服投降,尤其是崇明,率领崇国士兵誓死守卫,周人反复攻城之下,国在人在,国破人亡,战死沙场了。
崇家人世世代代替殷商守着国门,最迟自武丁时候起,崇侯虎便一直钳制着周人向东向南扩张的脚步,直至最后一位战死沙场,一家人专出忠烈之士,在甘棠眼里,崇家人和民族英雄没什么分别,让人肃然起敬。
甘源甘阳等人亦是如此,虽是知晓殷受和崇明的关系,却也没口出恶言,甘源亲自将崇明迎进来了。
面容刚硬棱角分明的将军,身穿铠甲,腰悬长剑,龙行虎步,有如岩上青松,苍翠挺拔,面色肃穆不苟言笑,年纪不大,看起来却十分稳重老成。
崇明只身前来,行礼过后说是想拜她为师,跟着她学习技艺,当真是让甘棠呆愣了一会儿,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殷受想干什么。
就像大秦的函谷关,崇国是殷商最为重要的一道门户,世世代代挡着周人的征伐和脚步,用的是军人的鲜血和汗水,崇家人,世世代代死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
甘棠思量半响,开口应承了,“可以,这么些年,崇侯虎挡着外族征伐,我与子民一样受惠,感恩崇国的流血和付出,好的兵器,好的农具,本也应该先一步送往崇国,崇明你来了更好,可领百名匠人过来竹方,跟着学些技艺,崇侯虎治国有方,想必能物尽其用。”
崇明心头一震,终是抬头往上看了圣巫女一眼。
上头的女子一身黑衣,面容精致秀美,身形不大,瞳眸清凌,眉如墨画,不点朱唇,颜色浑然天成,就那么端坐上首,不怒自威,气韵风华,绝色却不张扬,内敛清透,磊落大气,毕竟是璨若神明尊贵无比的圣巫女,又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难怪,难怪殷受对那等绝色女子弃之不顾……
传言圣巫女面容有异,想来是已经治好了。
崇明定了定神,拜谢道,“崇明多谢圣女。”
甘棠点头,旁边甘源得了示意,领着崇明退下了。
甘棠得了启发,摊开舆图,把和崇国性质相同的黎国,饥国给圈上了,排上计划日程,免得过后忘了。
崇明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甘源请他自便,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十年前竹方刚被划为圣巫女封地的时候,崇明跟着父侯来过这里,如今走在竹邑的街道上,他就有种置身幻境的错觉……
干净整洁的街道,井井有条的商铺食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偶尔街角有几个乞人,碗里都有点吃食豆米,甚至连乞儿都少有,就算是百姓富足的西岐,这也是不可能的。
街道中央的旷地上,竖着的木牌上挂着许多布帛,总共有十余张,有教授耕地的,有提醒子民耕种或翻地的,各式各样的作物应该注意些什么,应有尽有,旁边有两个八岁小童,坐在矮几旁,正提笔抄写着什么。
见崇明上前来,其中便上前行了一礼,脆生生问,“壮士可是来入军的?”
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大人照看,也敢随意出门了,路上的行人见怪不怪,偶尔有农人上前询问,小童皆是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地答了。
旁边另外一个小童赶忙去拉木牌旁边的绳,摇了一会儿露出里头被压住的一张榜来,上头写着征兵的告示。
这小童该是专门给人念字的,熟门熟路的把内容背诵了一遍,简单直白,“壮士若是有意,请来这边登记入册。”
入军发粮,且免奴籍,免一半岁贡,带学舍名额。
这一道告示,连同这些榜上的耕种之法,让崇明震惊不已。
崇明朝两个小孩问,“我已经是士兵了,你们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了么?不怕走丢么?”眼下世道混乱,吃人不消说,连祭祀祖先神明的贡品都有人偷窃,在崇地,哪怕是贵族家的小孩,也不敢这么随意在街上乱晃,走失后免不了要被人卖成奴人,或是煮着吃。
小孩摇摇头,骄傲地抬了抬小胸脯,“我们是对面学舍的学子,自愿来帮忙的,每日有一个朋贝,同学们都争着抢着要来,只有优秀的人才能来,我们竹邑很安全,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