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回自己房间这件事被褚襄识时务地咽下去,默默脱衣服。
——反正,在星空里,忙起来的时候洗个澡谁还忌讳在哪儿、有没有人旁观啊。褚襄一番自我催眠,忐忐忑忑地爬进浴桶,他没注意到蓝珏已经脸红到了耳朵尖,就差冒出热气。
谢知微扫描一个这个,扫描一下那个,果断与舰长断了线,自我关机去了。
只不过,职业坑舰长的ai同志并没有像蒙在鼓里的舰长汇报一下扫描结果。
屋里热气缭绕,俊秀的公子温顺地收敛锋芒,趴在浴桶边,长发蜿蜒漂在水中,脸颊也被热气蒸得绯红,因为昏昏欲睡,显得无辜又茫然。
“君上,西唐是什么样的?”他忽然问。
蓝珏顿了顿,说:“西唐啊,西唐,山好水好。”
等了半天,褚襄诧异:“就没了?”
蓝珏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目光却柔和:“嗯,没了。若是给旁人品评,西唐地处偏远,不是山区就是草原,河流也不少,还经常发水,西唐的国民民风彪悍,全是文盲。”
听他自损,褚襄趴在哪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忍不住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可是这南方既有温婉秀丽的水乡锦都,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竟然也能养出君上这样半点不通风月的刀马蛮子。”
——那不是你给我设计的“人物设定”吗,蓝珏斜了他一眼,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扬起柔和的弧度,听他一本正经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有时候竟然觉得,他就该这样。
“国主,西唐驿报!”
蓝珏霍然起身,“拿来。”
从边境之地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与大鸿胪秦彧年家里查出来的密信一道送入皇帝的御书房,南境内异族聚集,四处袭扰岗哨,尤以西唐、东唐两国为甚,加之西唐国年遇蝗灾与洪涝,国内本就人心惶惶,异族看准时机,意图攻占西唐各个重要岗哨,甚至——
皇帝惊愕地看着那份急报上的字,西唐少主蓝念的字写得端庄锦绣,比起他父亲,大约是真的没有继承血缘关系的缘故,这个孩子的急报三言两语文采斐然,把整个国内遇到的危机渲染得淋漓尽致,他写:
“……异族蛰伏百年,欲借机起事,占据西唐国土,以谋复国!”
复国!
耽于享乐的长乐皇帝终于是坐不住了,他紧急召见御殿左右将军,各部尚书以及军机要务的大臣,当然,还有占星阁的曲凌心。
平原夜族是南境最大的一支异族,这些异族的自称是“平原人”,他们有着卓越的夜视天赋,能在漆黑无月的夜里,千米开外手持两米的长弓,一箭贯穿城楼上守夜人的咽喉,精准而无声无息。
民间也有传闻,夜族平原人,乃是风妖的后代,能够操控风,听到以及看见风的流向,所以弓箭之术无可企及。
不管如何,异族的威胁对皇帝来说,都十分重要。
可是,在场的大臣们恹恹的,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想来,真正担忧的只有皇帝,这关乎他后世史书上留下什么样的名声,死后是得一个响亮的谥号,还是被嘲讽一般留个骂名,而大臣……当今天下,群雄割据,就算他们心怀天下,天下,还有多少人听从帝都发出的一纸空文呢。
曲凌心第一个说:“陛下,这是西唐国主蓝珏的算计,他试图以此为契机,得以归国。”
左将军则立刻反对道:“契机?蓝珏哪可能有能力调动夜族,曲阁主的意思难道是他通敌卖国了?可是夜族早已没有家国,就算蓝珏国主想通,都没有地方去通啊。”
从秦彧年的死亡现场,铁卫也发现了地方秘密呈上的急报,西唐边境林区发现大量夜族聚集,但是这个贪财好色的大鸿胪竟然胆敢隐瞒不报——
于是皇帝愤怒地拍着桌子,大骂:“该死,活该天降雷劫劈死他!”
左将军讥讽道:“曲阁主怎么没有算到,夜族会动乱呢?臣从东唐国也收到斥候急报,一大群异族纠缠在边境林区,时不时对岗哨进行骚扰,是千真万确的,这两天,东唐国主的国书应该也就送过来吧。”
……
御书房里难得地夜灯长明,而皇帝身边也没带着美妾,纵然昏庸无能,但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他对诸侯国没有任何实质性权力。
但他却是天下共主,异族若乱,后世不会苛责不配合的诸侯,却一定会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谁知道好好的,哪里冒出来一大群异族???
唯一能出谋划策的曲凌心,却偏偏关心另一件事。
以至于皇帝终于变得不耐烦:“若是不放蓝珏回国,谁去打异族,东唐?那老家伙就算真的肯出兵,他的战术实力又哪里比得上蓝珏?而且这些年里蓝珏倒也是忠君爱国,没有你说得那么有野心。”
曲凌心急道:“陛下,臣日前几次试探,都被滴水不漏地防了回来,足见此人心机深重!”
皇帝却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也许他真是蠢而已,我看着一次还是凌心多虑了吧。”
“陛下!星辰不会说谎——”
“星辰!”皇帝急躁起来,“可你怎么没算到一道雷劈死了秦彧年呢?”
“我——”
曲凌心哑口无言。
皇帝又耐下心来说:“何况,你拿他父亲骨灰试探他这件事,就足以证明,蓝珏此人除了战场上有作为之外,旁的是一概不行,正常人岂能忍下如此不伦之事?”
他问旁边的铁卫:“陈良,你说?”
陈良沉声回答:“是的陛下,当时蓝国主并无异常,只是他的门客隐约觉得,曲阁主的礼物只是普通粗瓷,不够贵重,而蓝国主对瓷器一窍不通,说,既然是曲阁主送的肯定不能是什么便宜货,还直接就赏给了那名门客呢。”
“你看,凌心!”
曲凌心噗通一声跪地:“可是,陛下,这都有可能是——”
“好啦……”皇帝叹气,“你我相识四十多年了吧,当年你也曾经说过,星星不会说谎,只是有时候,解读的人会看错。当年全赖你的筹谋,我才能登上帝位,可是,你不就是算错一步,才让凤蝶离我而去?”
曲凌心跪在地上的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深深地一个头磕了下去:“陛下,先皇后之事,是臣的过失,可是此次不同啊陛下!”
皇帝面色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所以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成也星象,败也……”他再次不耐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