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曲凌心的判词,您在都城时刻意传播的那些诗歌、预言,看来传播得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广。”
荧惑降世,乱天下者起于南境——整个南境三洲,诸侯大大小小有不少,但若最像是有乱天下这技能的,唯有少年成名的西唐国主蓝珏。荧惑是凶星,凶星若是出世,必然应在一位战场杀伐的君王身上,临城君就是明白这种道理的。
临城君在帝都天衍的线人辗转从春江馆得到了消息,大名鼎鼎的杀手组织离未庭已经向西唐献上了忠诚。这个世道,金钱的作用可以无限大,所以他很快也得知——
蓝珏拥有了龙雀,还拔了出来。
得龙雀者,天下可平。
“君上。那临城君是个商人。”褚襄说,“这天底下最大的买卖,不正是天下本身吗?”
功名利禄,金钱珠宝,当天下大乱之时,命都不保,何来富贵。平临城里那位临城君,的确爱财爱到了骨子里,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唯有天下平定,他的财富才能真正成为财富。
褚襄继续说:“更何况,从龙之功啊,谁会不心动?如此一来,君上都不必费心,这人已经顺服了。”
蓝珏冷漠地勾起嘴角:“拉开阵仗,演一出热爱故土、心怀大义的温情戏码,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就是做给我看而已?”
“君上,这个世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地做他自己。”
蓝珏上前一步,眼神中充满压力,他问:“那么,包括你吗?”
第34章
“那你呢?”蓝珏一字一字地追问, 他虽然并不比褚襄高大,但长期习武,身带冷兵器战场上滚过来的铁与血的味道, 此刻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褚襄, 视线里骤然充满压迫感。
褚襄下意识地微微退了半步,蓝珏很快跟上,不依不饶:“你呢?”
仿佛面对的是蓄满能量的母舰主炮,褚襄感到了庞大的压力,是那种杀伐决断漠视一切的冷漠,却忽然执着于一点, 仿佛刀悬头顶,连夏夜的风都变得凉意十足起来。
他再次后退半步,然后径直跪在地上,平静无波地回答:“臣既已经下定决心,追随辅佐君上,当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蓝珏在舌尖仔细品味这四个字, 语气却显得轻慢, 似乎透着浓浓的怀疑。
一瞬间褚襄的脊背冒出冷汗, 他果断抬起头,无比虔诚地直视着蓝珏审视的双眼, 再次说道:“我并非全无秘密, 也的确做不到绝对坦荡, 但我可以说, 我对君上,一颗真心,永不背叛,以诸天星辰为证!”
在褚襄眼里,大部分的时候蓝珏被他错误地当做了上级,有点像总舰队长那种感觉,君上不过是换个称呼去喊长官,但两个世界隔着遥远的时间与空间,没有星际联邦法律,没有舰队的规章,没有全人类共同对抗外星文明的利益攸关,他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让一位古代的君王真正全心倚重。
毕竟蓝珏不是他们共同策划的人设那样没心没肺,他能在流放地忍辱负重多年,也能带兵在危机四伏的沙场几进几出,能从容应对皇帝的猜忌,也能接纳黑夜里的刺客与异族。
清醒认识到这一点,褚襄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却因为低下了头,错过了蓝珏那几乎能把他吞噬进去的眼神。
周遭气压更低了,褚襄的额角也微微冒出冷汗,他忍不住问谢知微:“知微,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太好?”
“……是不太好。”谢知微回答。
“我又说错什么了?”
“舰长。”谢知微语气微妙,“你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怪也怪在,古代人表情达意太过含蓄,相比之下,28世纪褚舰长收到的表白都是那种豪迈奔放式的,北斗舰队有一个空战指挥官热情追求过他,那个姑娘用一百二十台战斗机摆了个巨大的心,放在龙雀舰长室舷窗外头告白,褚襄婉拒之后,姑娘指挥战机对着龙雀的能量防御场来了一顿狂轰滥炸,被总舰队长抓去写了三万字手书检讨。
所以,谢知微总结分析了一下——舰长,星空的经历还是在人生中占据了大比例,你这还是吃了文化差异的亏啊。
但他没时间再说什么,就已经急道:“舰长,扫描到大量热源接近,应该是敌人!”
谢知微忽然的预警,让褚襄骤然紧张起来,他甚至还没起身,就已经回过头,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忽然的警觉令蓝珏也注意起了后方。
“苏靳!”
银鹰副统领收到命令,飞快地打了两个手势,不出三秒,黑夜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那是银鹰轻骑们的示警专用讯号。
骑兵迅速列队,夜战不适合骑马,他们徒步列出环形防御,蓝珏第一时间抄起褚襄,几乎是单手就把人抱着退回银鹰防守线内,白家姐妹们也叫醒睡得像小猪一样的褚河星,与此同时,箭矢破空的密集声音传来——
银鹰是轻骑兵,没有配备护盾,但他们整齐划一地抽出腰间两柄弯刀,双手交错旋转,刀光密集地连成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黑暗处射来的暗箭全部被弹开。
谢知微再次预警:“舰长,我们的阵地两面被围,我们往后退,只有退到齐国阵地,或者,平临城。”
褚襄扶住蓝珏的肩膀,防止自己摔倒,急道:“这好大手笔,而且,竟然这么急,看来东唐给赵国的好处竟然比平临一城还大?”
杨丰怒道:“这混账,蓝景那家伙究竟许给东唐多少利益,才让东唐这样不顾一切也要拿下我们?能打动另一个离这么远的国家大动干戈来截杀我们,这不得家底都掏空了?”
蓝珏:“的确出乎意料,我白日看赵国阵型古怪,虽然在和齐国对峙,但队列过长,并不适合冲阵,还以为是内陆歌舞升平、生活奢靡,导致不思进取,现在一看,赵国与齐国争夺平临根本是个幌子。”
杨丰惊呼:“这么说,您认为赵国根本一开始就是在等我们?”
褚襄冷静道:“那我们绝对不可以退去齐国阵地寻求结盟。”
蓝珏:“为何?”
“齐国试图拉拢我们,是因为他与赵国僵持不下,若是他们得知,赵国其实不想要平临,而根本就是为了截杀我们,他们怎么可能还与我们联手。”褚襄说,“就算不把我们直接送给对方以求换点好处,为了明哲保身,也是不可能接纳我们。”
西唐的银鹰骑兵擅长的是平原奔袭,而非夜战,他们凭借个人能力的优势,可以暂时抵挡对面的齐射,但到底没有了马战冲阵这最大的长处,变成被动防御,若非单兵素质远高于敌人,现在可能已经只撑不住了。
后排的银鹰骑兵抽出火箭,对空射出,一时间流星火雨一般的箭矢照亮了敌方阵营的前排。
夜色中,赵国的军队列队整齐,步战队列井然有序,前排以重型护盾为先锋,是要一点一点压缩西唐活动的范围,绝对不给蓝珏孤注一掷上马冲锋的空间。
“君上。”褚襄忽然说,“三方混战,齐国既然离得这么近,就算想独善其身,但月黑风高,哪里看得那么清楚呢。”
蓝珏:“哈,你这回是想拉他们下水?”
褚襄摆摆手,弯起唇角:“又不是我先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