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道:“崔氏门阀不乏后起之秀,朕听说舅舅的两名庶子亦在此次考选名册之上?”
崔慎猛一抬头:“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舅舅不必紧张,朕只是不容文恬武嬉、以权谋私之辈猖獗于庙堂,却也欢迎有能之人为我所用。”傅臻抬手请崔慎起身,“朕可以向舅舅保证,此后无论世家权贵,还是寒门子弟,一切公平对待。”
崔慎长长地吁口气,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一身反骨的狼崽,逐步长成旋乾转坤的帝王,天下江山皆在股掌之间。
而他身后,巍巍殿宇,气贯长虹。
……
因皇后多日不曾回宫,玉照宫上下气氛沉凝,人人屏息敛声,唯恐行差踏错。
檀枭处理完神机局的事情,又接到了新的任务,这回是寸步不离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危。
他本就是神机局督卫,这件事本身不难,也是分内职责。可棘手的是,陛下吩咐了,每日都要将娘娘的行程上报。
这就意味着,他每日都要承受一次天子之怒,简直无妄之灾。
汪顺然倒是很聪明,每每看到檀枭入宫,便会乖觉地退到殿门外。
这几日陛下情绪委实不佳,暴躁易怒,反复无常,仿佛又回到蛊毒发作的时候,动辄便有人要遭殃。
汪顺然就奇了怪了,以往片刻不见都要四处寻人,如今好几日过去,陛下居然还能忍住不去见娘娘,难不成就等着看娘娘何时有主动回宫的觉悟?
“噼啪”一声,里头又是一声脆响。
前日是碎了一套雨过天青的茶盏,昨日是满案的奏本拂落在地,今日又不知是什么,听声音有些像南疆上贡的俏色玉雕,汪顺然心都揪紧了。
檀枭在御书房内,硬着头皮道:“沈将军亲吻顾姑娘的时候,不小心被娘娘瞧见,娘娘吓得打碎了一只琉璃盏,赶紧跑开了。”
傅臻阴着脸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翌日,檀枭又进宫上报。
“用早膳时,娘娘回忆起幼时沈将军下河摸鱼的旧事,沈将军白天果真去后山捉了几条鱼回来,他们晚膳吃的鱼头锅,相谈……甚欢。”
傅臻手边的墨砚突然碎裂。
再一日,檀枭深深地吸了口气进殿,“……娘娘今日去了一家刚开张的茶楼,在里头听了一整日的说书。”
话音刚落,檀枭面前摔来一盏热茶,幸好躲得快,有惊无险,否则非得破相不可。
檀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阮阮并不知身边有人时时盯着行踪,陛下给了她与哥哥团聚的时间,她想要好好把握这段珍贵的日子。
顾襄对外称那晚天宁寺的两具尸体是顾嫣的丫鬟,而顾嫣当晚在后山散步,不慎摔下山坡,幸而被山脚下的农户所救,只是伤重昏迷数月,现已经平安回家。
街头巷尾对此也只是简单议论几日,倒是庆贺居多,没什么闲言碎语。
阮阮也很庆幸顾嫣能够平安回家,看到兄嫂二人其乐融融,她就放心地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茶馆上了。
茶馆取名“兰因楼”,是阮阮做美人时所住的宫殿名,取美好的开端之意,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寓意。
何盛很会做生意,开业三天做足了噱头,引得街头巷尾好事者纷至沓来,比起先前杏花楼的门庭冷落,如今真算得上热闹至极。
傅臻今日也来到了这家茶馆。
实在憋不住,这几日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裂,他倒想看看宫外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让她连夫君都抛在脑后,竟要来这破茶馆听书。
傅臻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立于门外,盯着那“兰因阁”的招牌看了很久。
他身姿高大挺拔,眸光冷峭,通身的威严气场。
然而并没有人刻意停下来观察他,因为没有时间。
几乎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其中还有不少姑娘提着裙摆直奔茶楼。
“快点,再晚就占不到座了!”
“听说今日是少年将军蛮夷铁蹄下勇救少女的故事!我就好这口!”
“什么将军少女呀,我可听说那将军就是当今陛下,那少女就是皇后娘娘年幼时啊!”
“真的吗?居然是陛下?!”
……
傅臻甚至还被蜂拥而入的百姓撞了一下,被人群挤到一边。
檀枭觑了觑他黑得锅底般的脸色,讪讪笑道:“娘娘无论谈事还是听书,都在二楼最东边的雅间,有纱帘隔断,无人打扰,也无人知晓娘娘日日来此。”
傅臻指尖掸了掸肩膀的微尘,“知道了。”
待人群进得差不多了,人人坐定,好戏即将登场,傅臻这才黑着张脸径直上了二楼,店小二不明情况,赶忙上前阻拦。
檀枭立即掏出神机局令牌示下,神机局督卫办事,见令牌如见皇帝亲临,那店小二这才吓得噤声,赶忙将人请上去了。
醒木一拍,说书人摇头晃脑,绘声绘色地说道:“少年将军提枪纵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入遥州境内!正逢蛮夷作乱,这少女本于街头施粥……”
阮阮在二楼纱帘后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进了人。
“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