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斯五世无力一笑,语重心长说:“赢了,意义就在于今天,我坐在这里决定自己的生死,而康里,死得真是突然。”
佐铭谦刚要说什么,蓦地睁大眼睛盯着他,艾维斯五世朝他笑,薄唇间溢出诡谲艳丽的红色,他闭上眼睛,但那属于赢家的光辉仍在他眼前,像灼眼的、洒遍大海的阳光。
“艾维斯!”
韦斯特和约翰反应过来,迅速一左一右凑近他,电光火石间,佐铭谦眼疾手快地掏出衣袋里的手枪——
“砰!”
两人打了个冷颤,僵在原地。
玻璃杯中的酒水澄澈晶莹,一滴溅在杯壁上的血珠正慢慢滑落。
子弹,正中心脏。
安格斯愕然的蓝眸中,半空的黑色手枪和举着它的苍白手掌正在颤抖,黑与白,正如当年,郗良举着它,对准他,白净的小手抖了抖,依然扣下扳机。
他认得出这把枪,他给郗良防身的枪。
佐铭谦垂下拿枪的手,一脸漠然地对约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救他。”
约翰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艾维斯五世和韦斯特之间来回,带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怒火,难以置信,无可奈何。
佐铭谦别开目光,苍茫的眉眼重新扫过墙上的每一幅油画,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站住。”
闻声,佐铭谦在布莱恩身边停下来,缓缓回身,安格斯已经在他身后,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低沉的声音毫无起伏,“怎么不把我也杀了?”
约翰和韦斯特父子不约而同蹙起眉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一直都不承认这两个弟弟,也不承认这个父亲,现在这个样子,是要给谁看?”佐铭谦丝毫不为所动。
安格斯冷哼,“那你呢?郗良活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她的?她死了,你——”
“闭嘴!”佐铭谦陡然怒喝。
左誓和约翰迅速凑近他们,布莱恩和伯特也一样,不明所以又蠢蠢欲动,准备在他们打起来时拉回自家的麻烦,或者帮忙,于是,双方之间的氛围眨眼之间变得微妙起来,硝烟味若隐若现。
“夏佐,”安格斯松开他的同时推了他一把,冷笑出声,“知道吗?我至少得到了她的身子,而你,你是她的哥哥,这是后话,你以为你得到她的心,其实你什么也没得到,她的心在枫叶医生那里,你不过是因为和她的心上人长得像,才让她多看了你一眼,事实上,你就只是一个替身。”
佐铭谦忘了呼吸,深邃的暗眸震惊地看着安格斯,红血丝迅速爬上眼白,令他的双眼变得猩红。
安格斯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小刀,从内部将他绞得稀烂。
“……难道你不觉得这已经昭然若揭了吗,枫叶医生?郗良葬在这里,枫叶岛,她很喜欢枫叶啊,而你,你很喜欢她吧。”
安格斯早已心灰意冷,无所畏惧地继续说道:“枫叶医生姓佐,也姓泽,就是她喜欢的泽家男孩。知道你该做什么吗?杀了我,再杀了枫叶医生。”
说着,他笑起来,优雅而残忍,怅然而绝望,“这样,我们就能跟她重逢了。”
佐铭谦紧握手枪的手猛地一松,枪支掉在地上。
在场的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只有约翰清楚安格斯所说的每一个字,清楚安格斯的目的——他在逼疯佐铭谦。
目眦尽裂,佐铭谦一拳挥向安格斯,安格斯冷了脸躲过,两人作势就要打起来,布莱恩粗暴扯过伯特挡在两人中间,自己迅速将佐铭谦拉至门外。
“夏佐,冷静点!”布莱恩云里雾里,却也听明白了一些,这呆子是谁的亲生哥哥?是葬在枫叶岛的人。
伯特差点没缓过神,连忙按住安格斯的手,“安格斯……”
相距甚远,安格斯和佐铭谦仍在怒瞪彼此,怒火滔天,杀意波动。
他们两人本不该有这一天,这一天却又仿佛早已注定。
他们是仇人,不管这仇恨是何人使然,不管这里面掺杂了多少时间累积起来的感情,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仇人。
两人僵持着,左誓冷厉地睨了一眼约翰,清楚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于是径直走到门口,转身拉上门板,将两个既是仇敌又是朋友的人分开。
“安格斯……”
门板隔去了佐铭谦的愤怒脸庞,安格斯颓然跪在地上,一身气力被抽空,黑色的手枪近在咫尺,变得模糊,他无力也不敢伸出手去捡起来,闭上眼睛之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
楼下,两个从斯托克庄园出事后就跟着佐铭谦到处跑的少年终于被左誓问起话。
一脸乌云的左誓,旁边坐着脸色难得沉冷的布莱恩,两个少年再不敢嬉笑,低着头,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给他们听。
康里有私生子,这么重要的事,他们理应第一时间汇报,无奈佐铭谦忙着报仇,他们一紧张一着急也就给忘了。
楼上,佐铭谦坐在床上,手心放着携带了两年有余的镜子碎片,碎片的尖处,还染着干涸的红色。
他感觉自己像个愚蠢又不堪的傻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最终只能徒然坐在这里,舔舐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伤口,血淋淋的,看得见鲜红的肉,甚至白骨。